酒肆主人这才抬头,叹了口气,道:“哪有这么容易。”
想起先前求雨之事,尉迟方连忙道:“先别管这个,圣上召你入宫,你可知道?”
“猴儿刚刚告诉了我。是我差她去随意楼探听消息,又让她将你引到这里。”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无妨了。”尉迟方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疑惑起来,“不对,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回随意楼?”
“不是不回去,是回不去。”
“为什么?”
“哈。”避而不答,酒肆主人从炉前起身,不知为何突然摇晃了一下,站立不稳。尉迟方连忙伸手,下意识要去扶他,对方却退开一步,沉声喝道:“别碰我!”
校尉这才注意到好友面容:看起来一脸倦色,双眼布满血丝,眼下则有明显黑晕。视线下移到对方颈中,突然张大了嘴:那分明是一块淡红斑痕,正是疫病的征兆。
“李兄你,你也……”
嗯了一声,李淳风神色平静:“离我远些,也不要触碰这里的物件。”
这一下震惊非比寻常,过了老半天,尉迟方才语无伦次地道:“怎会这样?!”
“为何不会?李某又不是神仙。凡胎肉骨,哪有不生病的道理。
话说得轻松,尉迟方心情却沉入谷底。他和李淳风相知日久,自然不会如城中百姓那样,将他当做神人看待。但此前经历种种风浪,总见酒肆主人举重若轻,化险为夷,心底深处对他已是极为信赖,仿佛只要此人在,便可确保无虞。如今却连李淳风也感染了疫症,顿时茫然无所适从。似乎看出了校尉心中所想,酒肆主人道:“不必担心,此事原本就在预料之中。”
“什么意思?”
“神农尝百草,以身相试,本就是医者本分。”说话的人心安理得,似乎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想要弄清病理,知道它对经络的影响,最便捷的研判对象便是自己:可以随时得知病势变化,监测脉象。”
过了片刻才明白他话中之意,尉迟方不由得睁大了眼:“你……你是故意让自己染病?!”
“聪明。”不等校尉开口,李淳风已卷起左边衣袖,只见臂弯处至掌心有一条淡淡红线。取出随身银针,先将其在炭火余烬上灼烧片刻,而后右手行针,以曲泽为始,依次刺入内关、劳宫等穴,最后到左手中指指尖。那针粗而中空,紫黑色血液随着银针运行从顶端源源流出。尉迟方倒吸一口凉气,当事人却一脸喜色。
“妙啊,果然如我所想!往常的时疫,无非风热湿燥,所谓天行疠气,干忤经络,与天时密切相关。如今正是大暑天气,脉象却仿佛中寒,与《金匮要略》中所说大不相同。假如能从我得证,或许便可以将前人之学推陈出新,另辟蹊径了。”
说到这里,酒肆主人双目闪闪放光,眉飞色舞,看起来不像得病,倒像得了什么彩头。见他如此,尉迟方不禁瞠目结舌:“可是,这病凶险异常,三五日之内便要发作,假如治不了……”
“若李某也无法医治,只怕他人更无此能力。”双眉一扬,李淳风打断了尉迟方的话,一贯懒散的神色中,竟透出罕见的锋锐之气。“疫病传播之速,极难控制,只有尽早找到控制疫病的方子,稍迟便不堪设想。别说宁光寺中兵士要送命,就算这座长安城,也在劫难逃。”
“李兄知道他们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