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门是这样说的?”
“没错,昨晚又来,板着一张棺材脸,说什么要封楼捉人,还说连我也要抓。哼,又不是小孩子,谁怕他吓唬?”随意楼中,少年摇光眉头皱成个川字,一脸愤愤不平。倘若是酒肆主人见了,说不定便顺手弹弹他的眉心,开上两句玩笑,然而此刻在他身旁的是校尉,眉头不免比他锁得更紧。
“他没吓唬你,”尉迟方苦笑道,“当真论起抗旨之罪,封楼也只是小事一桩。”
“封了才好,”摇光满不在乎地说道,“谁让那人到处乱跑,只管闲事,不管生意。”
摇光口中的“那人”自然便是李淳风,两人既是主仆,也是师徒。酒肆主人性情疏懒,一大一小之间,却是幼者照顾长者居多,不自觉已近如亲人。只是少年古板倔强,又喜欢唠叨数落,一贯足智多谋的酒肆主人碰上他,也常常无可奈何。
“这……”摇光并不知道李淳风已染病,自身性命难保,他这话说得信心十足,却让尉迟方欲言又止。想了想,校尉谨慎开口,“摇光,要是李兄……咳,我是说,要是他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不能回来……”
“不可能!”少年立刻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家先生虽然懒了些,主意可多得很,只要他在,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放心吧,明天再不见人,我就把他藏在地窖里的好酒全都卖光,他一心疼,奔也奔回来啦!”
一面说着,摇光一面咧开了嘴,得意洋洋。见他如此,尉迟方后头的话只好咽了回去。就在这时,耳边听到一个女子声音:“李先生在吗?”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尉迟方转头看去,正是拂云郡主的侍女,连忙拱手道:“是替郡主来传话吗?李兄不在楼中。”
“哎呀,当真不巧。”侍女跺了跺脚,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有急事找他?可要我转告?”
“自然是急事。不过,”侍女瞥了校尉一眼,神色为难,“郡主交待,要当面对李先生说,因此不便转告。”
此言一出,校尉顿时醒悟,不由得尴尬,心中却也为好友欢喜。他为人至诚,对拂云郡主颇有爱慕之意,却是慕多于爱。自从知道拂云和李淳风之间有情,更是一力促成,倒比当事人还要热心得多。
“对了,尉迟大人可知道李先生人在何处?”
“他在——”尉迟方总算及时想起了李淳风的嘱咐,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个,总之不必担心,李兄不久便会回来。”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连自己也深信不疑,烦恼的心情也毫无来由地轻松起来,仿佛下一刻,那青衫男子便会笑吟吟出现在面前,再无疑虑。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白日余烬的温度。桃叶因为干枯而卷曲着,失去了原先鲜亮光泽。药炉中的火已经熄灭了,寂静中只听见低沉而急促的呼吸声。
男子裹紧了身上毡毯,伸手想要端起案上药碗,手却剧烈颤抖着,几乎将药泼在了地上。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将碗放下,凝视着碗中墨汁一般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