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拉着我的手不放开,看得出我的到来虽然突兀,但是师父还是非常高兴。连织毛衣的大婶都说,我来了之后,林先生的精神都看上去好了不少呢。师父对我说,这次多亏了这些街坊邻居,否则自己就算是死在那屋里了,臭了一堆肉不说,还让人家的房子将来怎么住人。我打断他。说你胡说什么呢,这不好好的嘛,大夫的意见也是很乐观的,动完手术,休养一阵子,你就又可以到处蹦跶了。
师父嘿嘿嘿的笑起来。我真害怕他再剧烈的咳嗽。他撑着身子背靠着枕头坐了起来,我赶紧将床上的两个枕头都塞到了他的腰部,这样子他坐着也能舒服一点。坐稳身子之后,师父突然一声叹息,然后说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回,算是师父给赶上了。就算能好,也将大伤元气啊,将来可就没什么用了。
我本来想调侃两句,说没事你没用我就带你出去玩儿,去遛弯去。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怕我乌鸦嘴,一说给说中了。
眼看话题就要变得严肃起来,我赶紧打岔说,您既然醒了,我就给你弄点饭菜吃吧,听这位大婶说,你虽然精神有些不好,可饭量还真是不差啊。这就好,人啊,能吃才没病,哪天连个饭都不吃了。估计就不怎么好玩了。
我和师父说话常常没大没小,当然我们师徒之间互相明白,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从最初就一直这样相处,如果改变了,反倒会让我们不习惯。但这些对话让在一边织毛衣的大婶听见了。大概觉得我们这一老一小有些好玩,于是一边继续织着毛衣,一边笑呵呵的看着。
大婶告诉我,这些天师父吃饭,都是去医院食堂打饭来吃,他最喜欢吃的,是土豆炒肉丝,这些天可真是吃了不少。土豆炒肉丝一直都是师父最爱的菜,这我从来都知道。于是我就拿着师父的碗,去食堂买回了饭菜,然后准备喂师父吃饭,但是被他拒绝了。他却不要我喂,说自己吃,手脚不动,人就懒了,将来就算好了起来,也都不爱用了。于是我也就没有继续坚持,接着问大婶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她去吃,顺便感谢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对我师父的照顾。
大婶连连说不必了,还说既然我来了,她就先回家,也实在犯不着两个人照顾,正好也给我们师徒俩说话的时间。于是我就送大婶到了卫生站的楼下,再三感谢后,直到她走远。
病房里此刻就只剩下我和我师父两个人,有些当着外人不好说的话,此刻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于是等师父吃完饭。我就去替他洗了碗筷,然后坐在边上,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这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既然在一个地方呆了一年以上。你为什么就不写封信来说一声?师父叹气说,上次回去山村里,看到我和孟冬雪那么和谐温馨,开始觉得如果要我再跟着师父学习的话,实际上是很残忍的一件事。而自己到了湖北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秦老前辈,并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
师父说,这秦老前辈虽然人有些古怪,倒也不算坏人。你也许今天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老了不少,头发也全白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对吗?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点头,因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谁能看不出来。师父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两年时间,就可以把我蹉跎成这副模样,更不要提咱们本身就是玄学中人,命原本就比别人经得起折腾?我还是不回答,依旧点头。
师父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刻意没有告知谁我的新地址。而你既然找来了,必然是唯一一个知道地址的人告诉你的,那就是秦老前辈。而你既然找到了秦老前辈,说明你来之前,一定找过莫郎中对吗?师父说得分毫不差,说明他虽然身子不好。可智慧依旧还在,只不过师父没有料到一点,就是我和孟冬雪已经彻底分开,可能永不相见了。
师父是挺喜欢孟冬雪这个孩子的,所以为了避免他心生惋惜,我并没有告诉他实情。我告诉师父,你这么久没消息,我也是没办法才去找莫郎中帮忙的。师父笑了笑说,可我没料到的是,为什么秦老前辈会这么轻易地把我的新地址告诉你呢?难道说你也参与了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秘密?什么秘密?我虽然没有问出口,但师父很显然从我错愕的表情中读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笑呵呵的说,看样子他还是没把这秘密告诉你呀,也难怪,你是我徒弟,又不是他的徒弟,他不信任你,也是正常的。于是我忍不住问出了口,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听我说完这句话,师父就解开了自己病号服的口子,露出自己的胸口给我看,这一下,却让我大吃一惊。师父的左胸前,有一个十字交叉状。看上去并非汉字的“十”,而更像是一个大写的“X”,大约有一个手掌的长度,边上全是蜈蚣多足状的伤疤。然后师父对我说,这就是我去探寻那个秘密的下场。
那个蜈蚣脚状的东西我是知道的,那是fèng针拆线后的疤痕。但是那道十字伤疤,在师父的皮肤上,映着暗红色,还是一个凸起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可怕。于是我惊讶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受伤的?师父说,不提啦,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没料到,被搞了个措手不及。当时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肋骨断掉了两根,为此还伤到了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