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泽嘴唇阵阵发干,前几天,他还与一众侍妾在湖上画舫中,喝着冰镇的葡萄美酒,吃着冰湃的甜瓜鲜果,散发披襟,击筑高歌,恣意纳凉取乐,与现在情状相比,不啻天上地下。。。。。。他正心里冒火,嗓子冒烟,胡思乱想,崇德宫的大殿里,突然传来一阵苍老悲凉的哭声。
那是内阁首辅王忠的哭声,柴彪被扳倒之后,霍牧日益强硬,对朝中“忠君派”肆意打击镇压,以往不过借机削职,大兴牢狱,现在动辄罗织重罪,加以诛杀,闹得人心惶惶,太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味地偏袒退让,这种情况下,忠君派渐渐开始分崩离析,有人提心吊胆,准备弃官避祸,亦有人审时度势,开始倒向霍牧一方,但纵然如此,忠贞刚直、视死如归者大有人在。吏部尚书庄一清就因写诗讽刺霍牧,昨日被处以腰斩之刑,族人皆被流放至北鄙烟瘴之地,王忠痛心彻骨,今日顶着烈日,在崇德宫外长跪不起,逼着冰轮召见,便是为此。
这个老东西可真不识时务,给脸不要脸!霍泽不屑地轻撇嘴角,想着冰轮虽然呆在殿内,舒服凉快,被这老不死的一闹,又要头痛了,心里忽然觉得畅快了许多。
“臣反复诵读不下数百遍,庄大人的诗句并无他意,却遭受如此酷刑,何其无辜?其妻子儿女及族人又何其无辜?”王忠老泪纵横,须发颤动:“堂堂朝廷命官,或拘或杀,皆在大将军一念之间,用不了多久,天下便只知有大将军,而不知有皇上了。”
他言语比以往要尖锐许多,冰轮却是和颜悦色:“首辅,你已年迈,先起来说话。”高贤连忙走到他身前,欲要扶他,不料被他一把甩开:“柴彪,吴世龙,邓博,庄一清。。。。。。这许许多多人,无一不是国之栋梁,朝之贤臣,太后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莫非就真的忍心?莫非就不怕寒了朝臣的心吗?”
冰轮皱眉道:“首辅大概是有些糊涂了,这几人之罪,并不相同,怎能相提并论?”清了清嗓子,面容已转为严肃:“于公,大将军地位尊贵,有大功于国,于私,大将军是国戚,朝廷上下,理当尊之敬之,不可有丝毫冒犯,否则皆当追究其罪。”
“好好!”王忠面色惨然,望着她道:“太后刚毅果决,明识善断,若能不存私心,当是国家之福,幼主及天下臣民之幸,否则,则江山社稷危矣!”眼泪止不住的流:“臣早防到有今日,太后始终不纳臣言。霍牧一回京,朝制祖训、三纲五常皆已不在太后眼里,臣只想问一句,自始至终,太后可有一丝一毫为皇上打算过?”
这已是公然的指责辱骂,高贤闻言骇然,去看冰轮时,果见她脸上已变了颜色:“住口!我念你年事已高,又是三朝元老,一向对你另眼相看,你却如此放肆,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真当我不能治你吗?”
王忠梗着脖子道:“臣今日来,已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只是臣身为首辅,眼看着贤能蒙冤,忠良赴死,却是束手无策,就算死了,也无面目见世宗与先帝于地下。”越说越是伤心,不由得放声恸哭:“当初西疆战事才起,是臣极力向先帝推荐霍牧,说只有他能击退吐蕃,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啊!”
冰轮大怒:“来人!将这无法无天、疯言乱语的老糊涂叉出去,送往。。。。。。送回府邸,让他儿子王永淳好生看管!”
“是。”
几名内监迅速入殿,不由分说,一边两个将王忠架了出去,王忠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半点劲儿,口中仍呼号哭喊:“臣对不起先帝,对不起皇上啊!”声音愈来愈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冰轮倚在椅中,左手轻轻揉按着太阳穴,高贤将檀瑛引入内室书房,然后躬着身子悄然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