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紫微城,公主换了檐子轿来坐, 慢慢悠悠地,花了一炷香的功夫, 才到乾阳殿。
李仙芽心里很忐忑,下轿的时候眉头还皱着,穿过大殿往天子寝殿里去的时候,就在寝殿外躲了一躲,一时才扒着门往里探看。
这一看正好看到舅舅坐在接天通地的千里江山图下,在龙案后严肃地抬起了眼睛。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进来。”
还是凶巴巴的声音,李仙芽听了不情不愿地走出来,站在槛门处不往前走了。
“舅舅知道多少?”
“你有什么不能叫朕知道的?”皇帝在龙案后反问她,眼睛里的审慎叫李仙芽望而生怯,偏他还要继续追问,“沈穆那小子不过同你认识三五日,你就全权信赖他,由着他四处追踪查案,有些细节,甚至朕都不知道!”
皇帝原本还能撑着些情绪,这几句话一出,却有些绷不住了,一拍龙案,气的嘴唇直哆嗦。
“你出生的时候,你阿爹不在,是朕第一个抱的你,连名字都是朕起的,朕给你的封赏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些且不说,只说打你会跑会跳,你阿娘就把你丢到宫里头为非作歹,还不是朕纵着你,护着你,如今可好,朕都不知道你和沈穆在一起偷偷干了这么多事!”
李仙芽头一次看见舅舅暴跳如雷,吓了一跳,又见他嘴唇哆嗦,扶着桌子的手颤抖着,生怕他昏厥过去,赶紧一提裙跑了进来。
“沈穆是天子耳目,我同他干了什么事,舅舅不应该了如指掌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这耳目,做的可真是太称职了!”皇帝也不知说的是气话还是反话,一把甩掉了外甥女儿的手,重新坐回龙椅,气的手直哆嗦,“朕养了十几年的外甥女儿,对朕竟然一点信任都没有,你同你那个没良心的阿娘,到底有什么区别?”
李仙芽原看舅舅这般生气,已然觉得有些歉疚了,岂料听到舅舅说自家阿娘没良心之后,心腔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升起来了。
“我阿娘数十年来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舅舅除了开始几年还派人去找,后来呢?还不是没有任何动静了?舅舅养我疼我,小鹅感铭五内,可不代表你就可以拿没良心这三个字指摘我阿娘?她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叫您觉得没良心了?”
她说到这里,眼泪就流了下来,胡乱拿衣袖抹去了,从朦胧的泪水里去看舅舅,只看到他脸色铁青着,好像比她还要气愤的样子。
“您觉得我不信任您,我反而想问问舅舅——”终究到了和舅舅撕破脸的时候,李仙芽忍不住哽咽起来,抹了把眼泪之后,才看见舅舅眼睛里的怒火,她不怕,照直说道,“我知道您十年前做了什么。”
十年前的那场陛见,终于从被尘封的往事里取出来,摊开在了舅甥之间,李仙芽的眼睛死死盯着舅舅,眼底像是燃起了漫山遍野的火。
皇帝同样看着他,对峙的舅甥二人,好像在这一刻有点相像:同样眉峰倒竖,同样怒火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