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长,闲来无事的清夜正揪了几个宫人来听她的故事:“从前山里有一座庙,庙里有个和尚。这个和尚的头特别特别圆,就像我手里的这个饼这样圆……”
门帘微动。
一道纤细的影忽而带着凛冽的风,向她扑过来。
清夜来不及闪躲,愣愣地看那莹白的手掌落下来,临她的面容仅有一寸时,停住了。
雪吟挡在她的身前,厉声喝道:“放肆!你是甚么人!”
那人一径地喘着,耳边的流苏不住颤抖着伶仃的身子,漏出细碎的星光。
清夜却是认得她的,不由蹙眉轻呼一声:“金妍双?”
红木的桌上搁着两杯茶,热气袅袅,却没人动过一下。
清夜生前极喜欢一篇叫做《红玫瑰白玫瑰与白玫瑰》的文章,似乎所有的女子都能用红玫瑰和白玫瑰囊括。
在这座宫里,也有这样两支玫瑰。红玫瑰是肆意张扬的玉婉琳,白玫瑰便是她眼前的这位金辉国帝姬金妍双了。金紫烟对这位姐姐颇有微词,但提及她时,仍会叹一句,好皮囊。
的确是罕见的好皮囊。象牙白的细窄脸蛋,将落未落的眼睫下笼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像夜光下的湖泊,滚动着不同面的月光。
此刻她即使涨红了面孔,恼怒万分,也依然端坐着,显出帝姬的尊贵之气。
清夜暗叹一声,冒牌的和真货当真是比不得的。
清夜想了半晌,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一向温温柔柔的帝姬,只得清了清嗓子:“我便直说了,我可有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帝姬?”
金妍双目光微凝,极冷地在她面上刮过去:“茹蕊钰,我平日里素来敬重你,不料你却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说罢,手指便摸上了茶盏。
雪吟立即展臂拦在她身前,谁知金妍双只是静静地啜了一口茶。
“好茶,圣上赏的么?”
雪吟道:“回帝姬的话,正是。”
清夜托腮想着,要赶紧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
金妍双冷哼一声:“罢了,咱们都一样,谁也比不得谁清白。你既已得了圣上隆宠,又何必忌妒于我?”
清夜噗嗤笑出声,一字一句说:“圣上隆宠?”
“帝姬怕是误会了,我既没得了隆宠,也没忌妒帝姬您。”清夜觑着她的神色,怕她又做出甚么过激举动,“帝姬怕是受了别有用心的人的挑拨。”
金妍双冷笑一声:“你自然不会认。玉婉琳同你交好,你为了帮她,便在背后中伤我!如今她得意了,你也得意了!”
她说着弯腰提起裙摆,露出两块乌青的膝盖:“瞧,满意了吗?”
清夜蹙眉:“王后让你跪的?”
金妍双道:“嗬,那还有谁?”
清夜说:“帝姬应当知道,王后并不喜我,我说甚么她也未必会理睬……”
金妍双截住她的话头:“你自然不会蠢到在王后面前嚼舌头,你只须告诉玉婉琳便好,她和王后可是堂堂正正的一家人。”
清夜认真想一想,一径摇头:“可是我如何得知你的事?咱们的宫殿靠得不近,平素里又没有交游……”
金妍双霍然站起身,满头珠翠皇皇摇动:“不是有我那处心积虑害人的妹妹么?”
金妍双和金紫烟的恩怨可以上溯到十几年前,金紫烟初初出生之时。她们的母后认定这一胎是个公子,自己也能坐稳中宫的位子,谁知生下来还是一位帝姬。母后伤心过度,兼之生产时用尽了力,当即昏了过去。
尚不懂事的金妍双在旁边一味哭着,以为见了新妹妹母妃就会好起来,便展臂去抱金紫烟。不料适才触到她的面颊,金紫烟猛地瞪圆了眼,张嘴就去咬金妍双的手指,直至鲜血渗出才肯松口。
金妍双向清夜展示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的一道白痕:“这么多年了还在,总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