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霁。(二十七)
萧燕支一人住东厢,厢房构造与钦州将军府的极为类似,但陈设都更为精巧些,也更带着少年的生活意味些。
言霁一眼望过去,看到架子上置着张弓,上头有细致金箔纹路,线条流畅,甚是好看。
萧燕支循着她的目光触及那张弓,“那是我十六岁生辰皇上送的。要我拿下来吗?”
弓积了灰,萧燕支将它递给言霁的时候多提醒了句有些重,饶是如此提惯了药箱的医家姑娘也觉得手腕吃重,她小心端着细细翻看了,交还给萧燕支。
萧燕支接过长弓,张臂做了个挽弓的姿势,放在了一旁。
言霁以为他是少年心性故意展现一下,坐在一旁有些好笑的问他:“怎么?退步了吗?”
萧燕支随手打开于叔从马车上卸下送到东厢的行李稍作整理,听言霁这样问也就顺口回答:“这弓我十六岁用还很吃力,看着好看,就一直充作摆设置之不用。如今再拉弦挽弓,倒很轻易了。”他将两人的衣物理出来,心里想的也就说出来了,“过几日带你去添衣裳,我在钦州的时候也说过还欠着一支玉簪没送你,霁儿,等会你穿哪身睡?”
言霁随手指了件清透的素纱寝衣,又听男人接着先前话头道:“想来在钦州领兵,再不济臂力也不会退了的,何况这弓拉开也就七十斤,尚不及一个你,如今的我又怎么会张不开?”
说着凑上来,偷了一个轻啄。
言霁觉得萧燕支这张嘴真是愈发厉害了,偏生她还就吃这套,吃软不吃硬。
灯火晕出柔和暖黄光晕,衬得姑娘唇红齿白的,面上染着几分红润色泽,双目潋滟,眉梢尽是风情。萧燕支总觉得言霁变了,大概是了敞开心境不再遮掩,也或许是为人妇更即将为人母,过去冷凝冰霜的眉眼如今一举一动都扣着他的心弦,早化成一汪春水了。
他最初在姑娘喜怒不形于色连眼角都不屑抬起时便恋上了,如今这模样,他又如何耐得住?
耐不住也得耐。
靠着言霁坐下,萧燕支拥过她的肩膀侧着带她入怀,一手轻抚揉按着女孩窈窕腰线后的后腰,“它今日闹你了吗?”
女孩羽睫轻扇,腰肢酸软被抚摸地极为熨帖。听萧燕支话语,扬了扬嘴角:“它还那样小,如何能闹我。”
萧燕支不依不饶,颇为正经的说:“无论如何,它让你不舒服了,就是它的错!”
言霁好笑,手上推了一把萧燕支,“哪有你这样的爹爹。”
次日晨。
言霁是第一次登府,用早膳时按着备午膳的习惯,侯夫人亲自问了问她是否有什么忌口。
言霁尚未说话,萧燕支倒是抢了话口答道:“霁儿现在闻不得鱼脍的腥味,其他皆是无妨的。”
席间两个女人神情皆是耐人寻味了起来。侯夫人探寻的眼神在小儿子脸上流连了半晌,没再多问。
被这样捅破言霁一时也有些茫然,她看着正为自己布菜浑然没觉得自己刚刚说的究竟造成什么效果的萧燕支,竟觉得又回到了两人拌嘴的时期,萧燕支本就是性子坦荡明朗的人,大战前后是压力倍增才变得寡言而深沉,言霁心疼那时的他,也不碍着久而把这层压抑替换成了他的性情,如今回京城,他倒是毫不费力的变回了侯府二公子。
自己挑的男人,大抵是不能后悔了吧。言霁一面慨叹,却又在心里头喜悦,这样明亮的少年郎,终于是回来了。
这顿平常的早膳吃的有些微妙。
饭后侯夫人先叫了萧严进去。
“这么大的事你事先知道吗?”侯夫人心里一时也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喜悦,最多的就是意外。
“知道的。”萧严斟酌着词,想帮那小俩口铺个道儿,回答地非常谨慎。
“那你为什么不告知娘亲呢?”
“我想,这样的事,他们不说,我这个大哥怎么也是个外人,先说总是不妥的。”萧严讲了在钦州时,萧燕支生死未卜,言霁说过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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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闻言感叹,可真是个让人怜惜的好姑娘。
午后。
两人行了见长辈的跪拜大礼,礼罢侯夫人扶了言霁起身在一旁坐下,看这姑娘眉眼是愈看愈欢喜。
先前萧严在钦州受重伤回来的时候,太医院太医问诊,看了伤口的处置与照料,格外细致谨慎,同镇南侯夫妇二人偶然提起竟像个女子手法。侯夫人不明所以,镇南侯略一思索便肯定了御医所言。
神医已经年迈,后续都是言霁在照管的。
太医也顿了顿思忖片刻,同镇南侯确认了神医的名讳,感叹道世子也确实是洪福齐天,在边陲之地受了如此凶险的伤,竟能机缘巧合恰能遇见高人。神医的名声早在医者中被奉为神明,他唯一的嫡传徒儿是个姓言的姑娘,听说是青出于蓝。年轻姑娘家行医的少,医术高明的更是罕见,故而他循着这一线索,猜测到边境救下镇南侯世子应就是神医。
有这样的女孩子,侯夫人不免有些好奇,她夜里头多问了几句夫君关于那言姑娘的,也提出了若是日后他们两人有机会到京城来,定要重谢。
镇南侯亦是如此想的,又想到神医向来行踪缥缈,唯一的徒弟又是个冷然要超脱似的姑娘,来京城之日不知几何,略略叹了口气。
后来她接到小儿子的书信。信里头开始若有若无的出现一个姑娘,受了伤后头一定会跟着一句“言霁已经处理过,母亲切莫担心。”军需补给里关于草药的也都是写着“言霁说如何”,信的内容依旧笼统而无不妥,做母亲的却可以从这细微的变化里体会到小儿子那点微妙心思。
眼里从来看不见姑娘家的萧燕支,也许这时候连他自己都尚不清楚,他开始习惯并倚靠一个女孩,已经将她记刻在心上了。
侯夫人下意识认为其中关窍萧燕支定然同萧严讲过,兄弟俩合起伙来瞒着家里。她当然找了萧严问询。萧严确实冤枉。萧燕支从钦州来的请教他的书信,真的都只是些与领钦州营相关的。
天知道他怎么就看上了言姑娘的。
再后来战事大捷,一纸书信回来,上头说要带着他认定的姑娘回侯府,这回侯夫人再转头看将将回府的萧严,他的确是可以高深莫测地拿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