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被阎敬铭这最后一句话所打动,隐隐约约感觉到,中国是有一番新的事业在等待有识之士去做。这番事业就是所谓的夷务吗?这可是要受官场士林众多攻讦的事!见新添的蜡烛又将燃尽,知夜已经很深了。明天都还得有一番旅途劳累,便起身对阎敬铭说:“丹老,您今夜所讲的恩师如何处世为政,对我的启益很大;尤其恩师呕血而死的这桩事,对我更是一个震动。您也很累了,应该休息了。到了太原后,我再向您请教。”
阎敬铭也起身说:“今夜就说到这里吧,到太原后我们还可以再详谈。同治六年,陶夫人将文忠生前文稿付梓,刷印了三百部。承蒙陶夫人看得起,送了我一部。这些年来,我每年都要通读一遍,并随时写点感受在上面。原想为小儿存一份资政借鉴,怎奈他们不成器,老朽也不想明珠弃暗,将它从解州带了出来。以抚台与胡家之关系,陶夫人自然会寄赠的,想必你对老师的遗集也会认真去读。但老朽的那一套,上面写了十来万字的札记,都是有感而发,或许多少能对抚台有点启示。”
阎敬铭从随身的樟木箱子里取出一个蓝色粗布包,打开蓝布,露出整整齐齐的十余册书来。阎敬铭双手托起这套书,神色庄重地对张之洞说:“老朽感激抚台多次荐举之情,无物酬谢,现将乃师的遗著转送给你。这是乃师一生心血的结晶,不识者只把它当成一部普通书看待,识者便知此乃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愿抚台公务之暇随时披览,莫辜负乃师生前对你的恩惠和老朽对你的期望。”
张之洞郑重地接过这叠厚重的书册,突然有一种佛教徒接受衣钵似的感觉。他轻轻地翻开封面,赫然见扉页上写着一段话:
润芝兄多次说过“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的话,这或许是
他一生事业成功的根本所在,亦或许是此遗集的精髓所在。
阎敬铭光绪八年第十五次通读后记。
他再翻开后面几页,只见每页的天头地脚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字迹。张之洞合上书,激动地说:“这部书不仅是恩师一生心血的结晶,也是您一生心血的结晶。您没有将它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送给了我。此情此谊,我会终生铭刻在心。恩师的遗集虽多遍诵读过,但先前不负实责,读来总有隔靴搔痒之感。今后再读,心将会与恩师贴得更近。何况这上面有丹老您的许多认津识渡的指教,将更会使我获事半功倍的收益。我初为疆吏,虽有满腔为三晋父老办事之心,却苦无良方,今后尚望丹老时常赐教。山西穷苦,银钱极匮。丹老寓居解州十余年,对山西之困苦,会比我知道更多,同情更烈。此番进京执掌户部,还望老前辈今后在下拨银钱、周济贫困、减免赋税等方面,对山西略存悯恻之念。我今夜以山西巡抚的身分,代三晋一千万父老乡亲向丹老恳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