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湖南的藩司俞廉三,虽不积极支持,但也不反对,不设绊脚石。于是陈宝箴在黄遵宪、江标、谭嗣同、熊希龄等人的襄助下,在湖南大行维新变革来。一时间,办矿业,办航运,办新式学堂,办报纸,把三湘四水弄得沸沸腾腾的,沉默了十多年的湖南再次引起世人的瞩目。张之洞自然是支持陈宝箴的这些举措的。湖广总督在军务上节制两湖的绿营,在民政上,虽不直接掌管,但也担负着督查钱粮刑讼、举察官吏等重要责任。因为督署设在武昌,向来湖督偏重于湖北而疏于湖南,张之洞亦不例外。但现在湖南形势逼人,且陈宝箴本是由张之洞荐举起复而走上坦途的。无论公谊私情,张之洞对陈宝箴治理下的湖南新气象都大为欣喜。在诸如人才、技术及与外国联系采购机器等事上都尽力予以支助。
这时,在谭嗣同的倡议下,省垣长沙又创办了一所规模宏大的新式学堂,因受《时务报》的影响,取名时务学堂,由江标任督办,熊希龄为提调,经黄遵宪、谭嗣同建议,众人一致赞同聘请因在《时务报》上发表一系列文章而享誉海内的梁启超为中文总教习。梁启超欣然接受,与汪康年商量后暂时离开《时务报》前赴湖南履新。汪康年希望梁启超途经武昌时去拜会张之洞,梁启超也很想见见这位如今隐然执天下督抚牛耳的香帅,于是汪康年修书一封,先行投递武昌督署。
《时务报》创办一年来,已出了三十多期,采用新式的石印技术,印刷精美,每期都有二十多页,分为论说、谕折、京外近事、域外报译诸栏目,围绕着一个主题即维新变革。主笔梁启超每期至少有一篇文章,有时两到三篇,三十多期《时务报》上共发表梁的文章多达四十多篇。梁启超的文章,或抨击现实中的腐败黑暗,或呼吁变法的重要可行,或介绍西方风土人情,或弘扬中国的国粹传统,篇篇文章激情澎湃,才华横溢,使人读之有滔滔江水一泻万里之感,又好比烈火在胸,满腔热血都燃得沸腾起来似的。除梁启超外,康有为的弟子和追随者如麦孟华、徐勤、欧榘甲,还有后来名满天下的章太炎等人都在上面发表文章。《时务报》集天下文章之粹,汇海内大家之英,如一颗耀眼的明星,冉冉升起在中国的文坛。热心国事、关心时务的士人,都喜欢读《时务报》,每期一出,争相阅读,发行量高达万余册,风靡全国。刊载于《时务报》上的文章,其影响力远远大过皇上谕旨、赫赫布告。
《时务报》每期赠送十册给湖督衙门。衙门里的官员尤其是那些幕友们视为珍宝,不仅仔细阅读,还要三五讨论,说长论短,他们尤其酷爱梁启超的文章。这些以文章换饭吃的师爷,个个皆文章是自己的好,互不服气,目空一切,但在梁启超的面前,他们一概服了输,公认梁是当今第一才子。有的甚至认为梁启超的文章超过韩柳、方驾孟荀,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等文字。这些幕友们读后又纷纷向其亲友推荐,往往一册《时务报》一两个月后再转回衙门时,早巳纸页翻破,角边卷起。
张之洞也很喜欢阅读《时务报》。他每期都读,每篇都读,读得专注认真,和众幕友一样,素以文章自负的张之洞也视梁启超为文苑奇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华识见,犹如贾谊再世,王勃复出。《时务报》出到第五期的时候,他以个人名义捐银五百两,又以总督名义购买三百份分送两湖文武大小衙门、各局厂书院学堂,让他们以开眼界、以广见闻。此举很快便收到实效。湖北官场对他所办的洋务局厂纷纷关注起来,至于在湖南,更是为陈宝箴的新政大起宣传鼓动、推波助澜的作用。
得知梁启超要来督署拜谒张之洞,幕友们都很兴奋。梁鼎芬、辜鸿铭、陈念扔等人都来到签押房,请总督安排一个时间,让大家和梁启超见面聊聊。梁鼎芬是个最佩服梁启超的人。有人问他同为广东人,你们是不是同宗。梁鼎芬说:“番禺与新会相隔不远,同宗的可能性很大。这次我就打算以族人的身分请他吃饭,邀请诸位作陪,请香帅赏脸出席。”
张之洞高兴地说:“好哇,请梁启超这餐饭就由节庵付钱吧,为我省了几两银子。”
辜鸿铭取笑道:“据说梁启超是你的爷爷辈,你见了他要不要行孙辈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