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举的这个例子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而他所提出的这个反问也辛辣到顶了:荣禄若说否,则是反对太后的丈夫咸丰皇帝;若说是,则又打了自己的嘴巴。荣禄被逼到死胡同,无路可走,恨得牙齿格格地交错,直欲把眼前这个位卑人微的广东佬食肉寝皮,却开不得口。
翁同穌心里很赞赏康有为的机敏与辩才,但担心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凌厉峻刻的语言,会使得荣禄老羞成怒,那样则于事更不利,遂做出一副呵斥的神态来:“康有为不可无礼,荣中堂乃三朝老臣。当年文宗爷设置总署时,荣中堂正做着一等侍卫,极力称赞文宗爷英明远见。你怎能如此责问荣中堂?康有为听着,你只能好好回答各位大人的提问,不可放肆乱说!”
所谓荣禄称赞咸丰英明远见云云,根本没有这回事,全是翁同穌的当面恭维,免得荣禄难堪。荣禄果然接过翁同穌的话,冷笑一声说:“当年设总署时,你康有为怕还没出世。在老夫面前提这桩事,你不脸红吗?”
康有为知道翁问渐保护他的好意,见荣禄在为自己寻找下台阶,便也给他面子:“我只是就眼前所见的随口举个例子而已。不想冒犯了荣中堂,还请荣中堂多多包涵。”
荣禄余怒虽未消,但一时找不出难题来,不做声了。廖恒寿问:“康有为,你口口声声变法变法的,老夫问你,变法当从何处着手?”
在新与旧、变与守的冲撞中,廖恒寿实际上是一个折中骑墙派。他既不像荣禄那样顽固保守,也不像翁同龢那样力主变革。旧的那一套让他一辈子平乎顺顺官运亨通,他对之有深厚的感情,何况他已六十好几的人,真若维新的话,他自思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故而他趋向守旧。但廖恒寿又是一个关心国家命运的人,内忧外患,国势颓替,也的确让他心焦。他也常常想到,要走出困境,大概只能寻找新途径,洋人如此强大,是有许多可学之处,学人之长补自己之短,这也是昔贤的谆谆教导。从这个角度来看,廖恒寿也不反对变法。但他自己对此素无研究,颇想从康有为这里得点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