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被这话吓坏了,浑身直打哆嗦:“皇额娘这话怎么说,孩儿不……不明白……”
“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慈禧指了指炕桌上的曾廉上的条陈,厉声说道。
李莲英过来,将条陈递给光绪。光绪一边看一边手抖抖地。
“皇额娘,梁启超在胡说八道,孩儿不会听的。”
“你不会听?”慈禧冷笑道,“他的老师康有为,你现在倚为左右手。他的朋友黄遵宪、谭嗣同,你都在重用,他本人也被你调到北京。你要知道,梁启超的这些言论,都是出自于他的老师康有为。康有为早几年就将咱们大清的纪年改为孔子卒后多少年了。他的奸贼之心,不是清清楚楚了吗?”
光绪一边听着慈禧的教训,心慢慢镇定下来。他为康有为辩道:“康有为用孔子卒后纪年,学的是洋人用耶稣诞生纪年的方法,并没有改大清正朔的意思……”
“你还为他辩护!”慈禧打断光绪的话,“我问你,你为何一次就罢黜礼部六堂官的职务!仅仅因为一个六品主事的一道折子被拦阻吗?那个主事要你放洋到外国去,他说的是人话吗?咱们大清国的皇帝为何要去洋人的国家,他洋人的国王为何不到咱们大清来?这样的折子,怀塔布、许宝骙拦阻不奏,拦得对!即使他们拦错了,能因这事革他们的职吗?还要连累四个侍郎也一道丢官!你看看咱们大清的典册,从关外到关内,从太祖太宗到文宗穆宗,有谁做过这样的事?你这样意气用事,不怕列祖列宗的责骂,不怕天下臣民的讪笑吗?”
这一番话,说得光绪哑口无言,方才稍稍镇定的心又慌乱起来。他想辩说,但口嗫嚅着,一时竟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来。
慈禧连珠炮似的又说了下去:
“人家怀塔布快七十的人,从宣宗爷手里便在内廷当差,五十年间,辛辛苦苦,忠心耿耿,从侍卫做起,做到尚书,也不容易。你为一点芝麻大的事就将人家的官职一下子全革丁,你叫他如何想得通,又如何有脸回家见子孙?怀塔布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别的老臣眼看着不寒心吗?你年轻,不知道过去的事。当年英国人和法国人打进北京来,是怀塔布的父亲瑞麟大学士率敢死队在通州顶着,三千人死了两千,他也丢了一条胳膊。没有瑞麟的血战,洋人会答应签字吗?会有日后的安宁吗?你就是看在他老子这番功劳上,也不能这样对待他呀!还有,你裁光禄寺等衙门,你想没有想过后果呀?”
光绪终于找到了一点说话的空当:“这些都是只拿薪俸不做事的空闲衙门。皇额娘不也说过,朝廷养了一大帮子废人吗?”
“我是说过这话。”慈禧的火气似乎缓解一些,说话的调门也没有刚才高,节奏也放慢了许多。“我知道朝廷养了一帮子废人,我也知道这些废人多在光禄、鸿胪这些寺里。可是你知道吗,这些废人都是些什么人?大部分都是咱们满洲的人,都是些要看顾的宝贝儿!”
慈禧指了指炕桌上的银碗。立时有一个宫女走上前,双手捧起那只银碗来,一直送到慈禧嘴边。慈禧浅浅地喝了一口。宫女将银碗放回炕桌,抽出别在衣襟缝里的雪白绢帕来,慈禧接过手帕印了印嘴唇,继续说:“有一些人,祖上是跟着世祖爷入的关,他自己又给朝廷当了一辈子的差,也谨慎勤勉,但才干差了些,到老了朝廷要酬劳他,升他个卿贰大员。让他到六部去,他没那个本事,让他到台谏去,他又干不了,只好让他们到光禄、鸿胪去,有个卿贰大臣的名分,又不担心他坏事。又比如,他是咱们满洲的大功臣,但他子侄辈本事不及他,差很多,老子功勋太大,朝廷若不荫及子侄则不足以酬劳,他若不看着儿辈做到卿贰大臣则不肯瞑目。你说说,这些做子侄的打发到哪里去,自然不能去部院,也只有让鸿胪、光禄来安置了。你想想,朝廷若没有这些衙门,又怎么来办这摊子事呢?祖宗当年设置这些衙门,都是用心良苦的。你一下子都裁去,打掉了咱们多少满洲大员的饭碗,他们能不生怨吗?皇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