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不止是造谣,简直是造孽!”张之洞迫不及待地打断袁世凯的话。“正在兴建中的芦汉铁路上铺的钢轨,全是用的汉阳铁厂的产品,仅这一项,每年便为国家节省数百万两银子。现在,汉阳铁厂的钢材已远销南洋,甚至进入了欧洲市场,前景好得很。骂铁厂的人,不仅有眼无珠,而且无心肝!”
儒雅的江督这两句骂人的话,虽然粗陋,但他急切展示自己业绩的表白中,却透露丁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汉阳铁厂不是鸡肋,而是肥肉。
“香帅,不怕您恼火,有人说,汉阳铁厂是靠盛杏荪的轮、电两局护持的,没有轮、电两局,铁厂早垮了。”袁世凯又适时抛出一颗探深浅的石子。
“胡说八道!”张之洞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撩起来了,他突然怀疑这话很可能是盛宣怀说的,是盛宣怀在打击他而抬高自己!“没有盛杏荪的轮、电二局,老夫就不能办好铁厂了?岂有此理!慰庭,我跟你说句实话,铁厂如今是比以前兴旺了,兴旺的原因不是盛杏荪从轮、电二局拿出了二百万两银子,而是因为芦汉铁路的动工。老夫已做好准备向香港银行借二百万洋款,有了这笔洋款,铁厂一样地可达到今日的兴旺。盛杏荪找了老夫,自愿拿出二百万两银子,与老夫合作办铁厂。盛杏荪是捡了大便宜。芦汊铁路建好后,还要建粤汉铁路,粤汉铁路建好后,老夫早就想到的川汉铁路也可动工了。汉阳铁厂,光生产国内的铁轨,就至少可以高枕无忧二十年……”
张之洞被一股好胜之心所激动,滔滔不绝地说丁一大篇。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已出了轨。一则明明是盛宣怀为自己解了难,反而说成是自己帮了盛宣怀。二是明明答应盛宣怀要在铁厂一事上帮他说话,现在反而将铁厂的前途虚夸得这样美好,更吊起袁世凯的胃口,给盛宣怀帮了倒忙。张之洞为自己的失言而不安,现在惟一的补救是不再讲话了。他闭起两眼,斜靠在藤椅上,一会儿工夫,便轻轻地打起鼾来。袁世凯见此情景颇为奇怪,刚才还神采飞扬,怎么转眼间便老颓如此?
侍立一旁的何巡捕也从未见过这种现象。他急中生智,对袁世凯说:“香帅近来身体一向不太好,昨夜为修改一份折子,又忙到三更天,想必是累了。卑职陪袁大人在西花园里走一走,过会儿他醒来后再接着谈。”
袁世凯会见张之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亲眼见到这位外间传闻得不可一世的张香帅,其实已经是一个衰朽老翁,不可能成为自己前进路上的障碍、竞技场上的对手。袁世凯已没有必要再跟他谈什么了,便站起来,轻轻地对何巡捕说:“香帅困了。不要惊动他,让他好好睡一觉。我明天还要赶到上海,就先告辞了。”
说罢,蹑手蹑脚地走出西花厅。
张之洞干脆装到底,也并不叫住他。晚上,何巡捕持了一封张之洞道歉的亲笔函前来看望袁世凯。袁世凯看后淡淡一笑,置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