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蓉的古琴是名琴,也是她多年弹惯了的,但江释月面前所摆的琴不过是普通古琴,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却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样的琴,前世她疯魔一般地苦练之时,也不知弹断了多少把。
“九王叔,我看你的小美人悬了,”裴映摇头晃脑地啧啧叹道,“陈家那姑娘可真是厉害,那一手琴,我看教坊司的一群头牌都赶不上……”
“让她听见了,非得打死你,”裴深骂了他一句,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释月,“悬什么悬,就算她输了,你王叔我也会想办法让她不丢面儿的。”
“被下迷魂药了吧你,”裴映撇嘴道,“这姑娘除了长得好看到底什么吸引你?说到底,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
“滚,小混蛋,你懂什么?”裴深转过头来,龇牙咧嘴地威胁他,两颗小虎牙闪着寒光,“你再多叨叨一句,我便像上次一样,给你灌了迷魂药换了女装丢到教坊司的床上去。”
裴映吓得悚然一惊,连忙乖乖地闭上了嘴,端起碗茶来灌了下去。
江释月拢了拢袖子,漫不经心地开始弹起琴来。面上神色坦然,一双素手却似乎用了十足的力气,琴声听起来又沉又重,像是出征的号角,每一声都让人提心吊胆,甚至感觉琴弦下一秒就要断掉。
☆、绝弦
随着这样诡异的琴声,她也开了口,却没有如陈卿蓉一般唱曲,只是清清冷冷地吟道:“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想王郎、结发赋从戎,传遗业。”
“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马革里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
“但从今、记取楚楼风,裴台月。”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地,琴声铮然一响,五弦竟断了四根,在座诸人皆被一时惊得没有说出话来。
诚然,江释月的琴声并不如陈卿蓉的有技巧,但绝非拙劣,反而像是练了许多年、经历许多事之后的从容之声。不刻意炫技,不拿捏感情,只是最简单的琴声,却炽烈得仿佛淌过战士喉间的酒,让人不禁眼眶发湿。
“好!”
却是离她不近的定安将军长女安芷陵先站了起来,爽朗地赞了一声:“好!好一句‘马革里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
她端着一起桌面一杯酒,朝江释月行了个礼,朗声道:“我以为全信京的女眷只知风花雪月,竟还有人记得西北边疆那些为此刻安宁浴血奋战的人,江姑娘,这杯酒,我代‘君家飞将,旧时英烈’,代全信京的‘王郎’,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