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妈妈猛地抬头,瞪了一眼李妈妈,续而又无力地低头。因为沈沧的关系,她自认与李妈妈婆媳斗归斗,但从没有意图置她们于死地,此刻她这么说。分明是要她的命。她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可转念间。她又想到,即便李妈妈没有这么说,云居雁也不可能放过她。她的双手颓然地垂落于地,但脊背还是挺得直直的。
帮着玉瑶把薛妈妈绑来凝香院的两个婆婆平日没有少得赏银,又隶属外院,受着马管事管辖。她们连连点头,绘声绘色言之灼灼地描述薛妈妈是如何拿着剪坏的锦缎。有一个甚至说,虽然没看到她动剪刀,但亲眼看到她把剪刀放在一旁。
云居雁听着。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让玉瑶领着李妈妈和两个婆子去外面侯着,随后问薛妈妈:“你有什么话想说?”
“奴婢无话可说。”
“你就这么看着你的丈夫、孩子受你连累?”
听到这话,薛妈妈眼中晃过一丝希望,屏息等着云居雁的下文。在她心中,程亮被薛氏打得只剩半条命,她还有两个孩子,她不能让全家陪葬。可另一方面,她是薛氏的陪房,她若背叛薛氏,同样是死路一条。她眼中的希望又瞬间隐去了,再次无力地垂下头。她怨,但她能怨的仅仅是云居雁选了针线房,她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
“如果我说,我能消了你们的奴籍,送你们离京呢?”
“大奶奶的意思是?”薛妈妈顾不得规矩,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云居雁。既然薛氏早已不待见她了,离开京城或许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丑话说在前面,我只能送你们到城门口。”
薛妈妈已然明白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大奶奶的意思,是让奴婢指证夫人?”她的心下有些犹豫。薛氏的狠辣她是知道的。一旦她说了是薛氏指使她剪坏御赐的锦缎,薛氏绝不会放过她及她的家人。
“再过一会儿玉衡院就该有人过来了。你可要快些决定。出了城你们还有一线希望,不然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想必你也听说了,有一个小丫鬟正关在我的东跨院。为了她,我说要你死,母亲不会不同意的,毕竟锦缎的事总要有人负起这个责任。”
冬青的事薛妈妈虽然不清楚太多的内情,但府中人人都在说,云居雁正用她与薛氏叫板,启昌侯夫人已经入府两次了,前几天还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丫鬟,就连二公子和三姑娘都牵扯入内了。
薛妈妈比谁都知道,薛氏是最不希望云居雁生下儿子的。以薛氏的习惯,指使小丫鬟下堕胎药是完全有可能的。云居雁能设局让她“自投罗网”,拿住那个小丫鬟也是有可能的。此刻她心中的恨多过怨,她恨自己居然没注意到府内的异动,居然没有及早提防着。
沉默中,玉瑶在门外说:“大奶奶,玉衡院的灯火已经亮了。”
云居雁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睛说:“我不想勉强你,刚才玉瑶她们说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其实你怎么说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相反的,对你而言,你的选择不止关系着你,同样也关系着你的丈夫,你的儿子。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今日我敢拿锦缎出来,就是有十万分的把握,我给你一个机会,不过是让府里的人知道,我比她宽厚,我比她仁慈。”说完,不待薛妈妈反应过来,扬声命玉瑶把她带出去。
玉瑶推门而入,命婆子把薛妈妈拉起的瞬间,在她耳边轻声说:“妈妈,你的两个儿子,与你长得真像。”她在暗示,她的儿子在她们手中。
薛妈妈被带去凝香院不久,桂嬷嬷就在玉衡院的廊下踱步。她刚刚得知薛妈妈被绑去凝香院了。她这才记起傍晚的时候薛妈妈求见过她,她没问缘由就把她打发走了。
这个时间,沈伦和薛氏已经睡下,她不敢打扰,又怕针线房有事发生,若自己耽搁了,薛氏事后一定会追究她的责任。犹豫再三,她只能硬着头皮叫醒了值夜的丫鬟。两人又是一番嘀咕,这才去卧室敲门。
薛氏披了衣裳走出房间,见到桂嬷嬷一脸担心,急忙带着她去了一旁的书房,沉声问:“是不是针线房出了什么事?”若不是沈伦回来,她已经叫薛妈妈进来问话了。
桂嬷嬷心中的担忧更甚,哪里敢提薛妈妈曾找过她,只是说:“夫人,奴婢刚刚得知,薛妈妈被大奶奶的丫鬟绑去了凝香院……”
“是为了什么事?”薛氏的脸阴沉得可怕。
桂嬷嬷不敢摇头。这个时间,凝香院的眼线哪敢明目张胆去云居雁的房间外偷听,能够送消息给她已属不易。
薛氏瞥了桂嬷嬷一眼,双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她顾着沈伦,来不及布置其他,她以为云居雁的动作没有这么快。她咬着牙问:“你之前说,她要做衣裳,今日是不是送料子过去了?”
“是,用白绫包着,是玉瑶抱过去的……夫人,那不会是御赐的料子吧……”
薛氏觉得云居雁不敢用皇家的东西开玩笑,可如果她连假怀孕,假流产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她一时不敢肯定,只能问桂嬷嬷:“她是从什么地方被带去凝香院的?”按理,时间这么晚了,不该有人去针线房的,除非是薛妈妈怕那两匹料子出问题,所以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