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演站在旁边,对着剧本认真念道:“她是个寡妇,你是个男大夫,传出去总归对你不好。”
傅子越像是没想到对方要说这个,愣了下,作势转身要走。
副导演一把拉住他,“哎,小刘,你怎么不听呢?”
傅子越急道:“里面人命关天,您的道理我都懂,出来再说也不迟。”
“你懂什么?你懂个屁!”
傅子越被迫拉站在原地,副导演立刻慷慨陈词念出了剧本上一大段说教的话,无非是讲这个寡妇如何立身不正,村子里早有非议,这孩子是不是她当家的种都未可知,这趟浑水,“城里来的”刘泽世还是不淌得好。
可傅子越站在原地,眼神明显飘忽起来,目光开始往身侧犹疑——那是他刚刚作势要回去的方向。
这一段的表现,傅子越在家里琢磨过好一阵子。
电影中,村庄带来的平静感,是在这个寡妇生子的时候第一次被打破,天真救人的刘泽世在这个时候才看到了村子的另外一面。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是没想到,人情世故在这样一个闭塞的村子里显得尤为重要,甚至重过了人命,重过了生死。
在这样一番令人遭受冲击的话语面前,刘泽世听到会什么表现呢?
震惊?愤怒?不可置信?还是茫然失措?
他起初想了几种不同的表现方式,最具有逻辑性的,应该是愤怒。一个深信科学,把救死扶伤刻在骨子里的年轻医生,他有热血,有信仰,是一个近乎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否则他不会主动报名来到偏远的山村里支援。在听到一番与自己观念截然不同的言论时,他应该愤怒的像一只公牛,猛地冲上去才对。
但是,就在傅子越刚刚想清楚这件事的时候。他却正好,又看完了卢易生的另外一部电影,那是讲一个棋手的故事,在天才棋手第一次受挫失败的时候,卢易生并没有拍他的灰心丧气和自我谴责。恰恰相反,卢易生的镜头大量表现了周遭人的质疑、返回家乡时沿路的风景、棋馆里小棋手们日复一日的练习,最后才落回棋手归家后的状态。
所有常人或许会设想的情绪,卢易生并没给空间让演员去发挥,画面只是棋手坐在无子的棋盘前,久久的深思。
傅子越忽然受到启发。
从一个角色身上推理,他或许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激动,可放在一整个故事里,一大片环境下,这个医生的心思,是否还会放在听穆大哥讲话上吗?恰恰相反,屋子里有他急迫去救治的患者,有他来到地方最初的使命。
穆大哥言之凿凿,可落在刘泽世耳中,只会是一片无意义嘈杂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