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受烦闷不已,将镜子搁回案几上,硬声道,“我也查了,没人指使,倒是那几个炼金师私自加大了高炉,我去把他们抓来给你泄愤。”他没让他们死,是死太轻松,犯下这样的事,千刀万剐剁成肉酱还嫌轻了。
镜子拿开就好了很多。
好罢,哪个成功的男人脸上没点疤。
好罢,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个茹毛饮血的年代,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她本身就有病,也不能和人恋爱结婚,有没有容貌对她来说根本就没分别。
这么大的爆炸事故,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脸和命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些。
可是恋不恋爱结不结婚,和有没有一张正常的脸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甘棠泪下如倾盆,胸膛起伏捂着眼睛有些脑袋充血喘不上气来,又极力想克制,说话即带着哭腔鼻音又哽咽不止,“我当时看过了——改了尺寸不是发生爆炸的原因,是因为温度受热不均匀,上面的悬料没下来,炉子下面好大一段炉料烧空熔化了,汇集的铁水太多,上面的材料突然掉下来,高炉压力太大,就爆炸了……那时候我听见了上层炉料下落的动静,只是爆炸来的太快,我没躲开。”
这是连撒气的地都没有了,殷受见她一边哭一边努力想平静下来接受现实,心里那根针晃得更厉害了。
想气,又想笑,笑她这模样,又笑不出,想想伸手碰碰她,又无从下手,只问道,“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嗯。”甘棠闷闷嗯了一声,做实验,做研究,而且还是没有理论支持全凭反复实验积累经验的研究,一年多的时间没出事,算是他们运气好,她早有心理准备,设计时也很保守谨慎。
只是事情没发生,便永远不觉得有多真实,爆炸之后,她从未离死亡那么近过。
这是明知道会被活埋,还是硬要往坑里跳了,殷受气乐了,觉得他心中所想大概是不能实现了。
殷受目光复杂,将镜子拿回她面前,问道,“后悔么?”他既希望她后悔,又担心她当真后悔,希望她后悔,是因为后悔后她会放弃折腾做个安分的普通人,担心她当真后悔,是因为她安分后,她脑子里那些让人惊艳惊叹的才学埋没之后,便只是个普通人了。
他为她的才学所折服,大概是后者多一些罢,如此大才之人,实在难得,这也是他冒险留下她的原因之一。
甘棠一愣,随后摇摇头,那些吃人、烧人,杀人碎尸祭祀,拿人不当人的画面在脑子里一帧一帧的放过,一遍一遍的重播,不研究,不改进技术,百姓们就永远吃不饱肚子,永远得不到教化,永远在和饥饿寒冷抗争,野蛮无人性,脸上永远是麻木贪婪的表情,无亲情,无友情,不会笑,也不懂笑。
她想改变他们的样子,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精神和灵魂。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