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终于相信我不是她以前的小姐了,我松了口气。杏花问道:“小姐,为何叹息?”
我微摇头:“一定没成,不然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杏花又点头说:“老爷那时也对小姐说谢御史为人十分古板,与老爷在朝中从来不和。他恐怕小姐不会如愿。可小姐不依不饶,一定要老爷去提亲。”
我接下茬地说:“其实干吗见一面就提亲呢?你家小姐既然那样去看了他,再接着去找他,和他先成为朋友不成么?怎么就知道日后会处得好?性情会不会和得来?”
杏花叹息说:“我家小姐性子不好,真要是那样了,谢公子知道了她的脾气,大概更没有希望了。”
我微皱眉:“那结了亲,人家不喜欢不更可怕?人心强求不得,后面的一辈子不就完了吗?”
杏花说:“小姐觉得成了夫妇,在一起,就如愿了。”
我感慨,“成夫妇还不容易?得到深情厚爱才是难的。后来呢?”
杏花接着说:“小姐不放心家人的传达,提亲那天,她和我都扮成了媒婆的丫头,进了谢府。那谢御史,一听是老爷提亲,就大骂不已。说老爷不遵先法,混乱朝纲。说他家世代忠良,绝不会与老爷同流合污。那时正巧谢公子回来,听了小姐的名姓,说道,人讲小姐是个不懂妇道的女子。那谢御史接着说这样的家世一直未嫁,连亲都未定,必是有难言之隐。老爷与他从不交好,今日却来提亲,一定是借机陷害谢家。”
我轻叹:“你的小姐一定气死了。”
杏花说:“小姐是很生气。她从小习武,性情急了些,还常在外面走动。大概这就是不守妇道?”
我依然给这个人上着药,嘴里说:“这样讲,是狭隘了些。”我的手指感到他的身体极轻地颤了下,就忙加了一句:“但你的小姐干的太出格了。他说了这样的话,也不该这样。顶多不再理他就是了。这么待他倒是比他说的还不如百倍,何止不守妇道,连人道都没有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害,不能让他觉得是他自己的错。那个人轻喘着咳了一声。
杏花继续说:“小姐回家砸烂了房中的所有东西,然后离家四处游荡。三个月前,听人说,谢御史当朝顶撞皇上,反复狡辩,不认错误。皇上发怒,流放谢御史,将他的家产抄没入官,他的夫人早逝,他的两个儿子判为奴籍。”
我吃了一惊:“这不是你家老爷的报复吧?”这小姐狠成这样,那她的爹是不是更狠?
杏花说:“小姐日夜赶了回来,也这样问过老爷,老爷苦笑说:‘我是何等人?’后来小姐说既然不是老爷给他谢家的灾祸,那她就不必顾忌什么了!与其让谢公子被卖成娼倌杂役,不如让小姐来完成这命里给他的劫难。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我又叹道:“你的小姐好狠啊。不仅要伤害别人,还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好像害人是有理的了。其实,无论什么样的原因,只要是伤害,都是不对的。”
杏花低声下气:“小姐从小没了娘亲,对人是急爆了些。”
我说:“看谢公子这个样子,你们小姐不是急爆,该说是残暴了吧。”杏花是个丫鬟,嘴里总是留了情面。但看着这个人伤成这样,要是只轻描淡写地说那小姐只是脾气不好,岂不是说她没做什么坏事?对这个人是多么不公平啊。
杏花垂了头说:“一个来月前,小姐去官奴场把谢公子买了回来,恶言恶语,推推搡搡……”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想了想,接着说:“后来就日夜鞭打折磨他,说一定要他求饶认错。可谢公子不说话,结果,小姐的手就越来越狠,火烧刀割,棒打针刺,灌辣入喉……只不动他的脸……”
我悄声道:“当然,你的小姐当初就是从这张脸喜欢上了他。”
我手下的人突然大咳起来,我忙住了手,看着他。他皱着眉,咳了一阵,停下来,喘着气,还是没睁眼。我带着疑问看杏花,杏花说:“自那次小姐把他在冰水缸里泡了一夜,又灌了他辣椒水,他一直咳嗽。”
我惊:“啊?!你的小姐比锦衣卫都毒哪!”
杏花又问:“什么是锦衣卫?”
我赶快问正经的:“可请人医治?”
杏花摇摇头,我深叹道:“今天请郎中来吧。”看他前面的上身胳膊和腿都抹好药了,我让杏花帮着我把那人翻了身。我看了一下,明白了,赶快给他用被子遮了后面,开始往他的背上上药,也是创伤严重。我再三叹息不已,成了个小老太婆。
我低声问道:“你的小姐昨天醉酒就是为了这吧?”
杏花又低头,轻声说:“小姐一开始只是说说,想让他求饶,他不说话。后来,小姐就真的让下人们把他……糟蹋了……几天了,他仍没说话。小姐生气,就说,别让他睡觉了,那些人……三天三夜,他还是没开口。小姐昨夜就又把他吊在屋中,一边喝酒,一边打他,一边哭……”
那人的身体颤抖起来,我又深深叹息,轻轻地给他缓慢地涂药,唯恐触痛了他,他真是受了太多的苦。我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抚着他背上的伤处,愿我的怜惜也能传达到他的心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了抖动。
为了让他心里舒服些,我说道:“你的小姐干了坏事,心里也不好受。我感到她十分绝望和悲伤。”
杏花瞪了眼睛说:“小姐,为什么你见到了我们小姐?你难道也……”
我慌得忙摇头:“我可没干你小姐干的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