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有些涣散,说道:“自古圣人力排经商之路,倡导农桑,必是有因。”
我知道他已经大半接受了我的说教,赶忙巩固道:“我并没有说废弃古法,但时代不同,圣人也说要因势利导(这是谁说的?)。自当遵从古法,重农重工,可也不必枯守旧例,尝试重商多商,也是辅助农桑。商业如一只无形的手,能运转调配,补缺拾遗。若民疲惫,更当轻捐轻税,让民修养生息……”到底也上了四年商科,经济学多少记得些,讲来倒十分顺畅。
他打断我说:“你从何处听得这说法?”
我忙笑着说:“我梦中常游仙境,听大师们评讲人世纷纭,也读过他们的仙书妙语。可惜我读了就忘了,学不致用,只存了这么点理解,就用这来抵偿你要凑份子的虚情假意可好?”我现在怀疑古代那些托词天上传言的人都是我这样的,在危险之中,拉着个仙境的幌子,给自己铺一条逃路。
他目中如炬光芒,可淡淡地说:“你讲了这些,是指望能全身而退吗?”让我透心凉!
我赶快使劲眨眼,人们说我这么干时,显得特纯洁,“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来凑份子的吗?我没收你的银子,你不高兴了?”什么叫恩将仇报啊!我白给他上课了,皇帝都是白眼狼。
他轻笑了下说:“你既然没接我的银子,也许哪日可以过府,我也好还你这次长谈之谊。”他眼里又似乎有了那情意款款的和蔼。
我几乎吓蒙过去,这是矫枉过正了。我可不能进他的府,进去容易,出来就不容易了。那不是人去的地方啊!出个门都不行,一辈子担惊受怕……忙笑得温暖人间地说:“我是个无用之人,爱在外面瞎逛。胸无大志,目光短浅,没几个人看得起我。你待我是个朋友,我当然会应邀与你相谈,说不定还能助你一臂之力。过去我也遇到不以朋友之心待我的人,我一走了之,恨不能逃到异界灵乡,反正我就是从那里来的。”谁不是从那里来的?我是在以死相拒,装神弄鬼,可脸上笑容不减。
他的和气劲儿没了,半晌,狠盯入我的眼睛说:“你又能如何相助?”
我深吸气闭眼感觉着他的思绪,无词的言语涌现在脑海。我虽不知真假,但这时,舍此无它,只有冒一下险了!我睁眼看他,起身附耳过去极低声地说:“你所思西方之役,若现在强行,凶多吉少。”别人都该听不见。我马上坐回来,见他脸色大变,视我如鬼魅,看来我说对了!我心里大舒了一口气,又忙笑:“我时有时没有,今日我们有缘,我才有这么个感觉。明天就不见得有。我一害怕,忧伤,反正不高兴吧,就也没了。”别强迫我!
他眼睛看着我,好久,脸上显出薄笑,字字是钉子地说:“谁曾想太傅之女竟是如此睿智。”
我大惊,眼睛睁得老大,他竟然知道我是谁!全家人的命就在我手里了!就又眯了眼努力笑道:“你认得我是谁,干吗不告诉我呀?!我还把你当个朋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他看着我又微笑了:“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似乎得意了些,看来他知道把我震了。
我叹一声说:“我一场大梦,前事尽忘!结果就经常被人耍着玩,还睿智呢,我都成了白痴了!”
他出声笑了,说道:“你十分有趣,日后娶你的人,大概得有些胆量。”他似乎无意地瞥了谢审言一下。此时四周已经一片寂静,桌子边的人都深低着头。话里提到国家税收了,大家自然都明白了。
这时可不能后退,只有装到底,我甜笑道:“朋友干吗用的!我还指望着我日后看上了谁,自己追不着,找你帮个忙,给我做个月老。我好事得谐,心情欢畅,还能多知些奇妙的天意,给你帮帮忙。不然我郁郁寡欢,短命早逝,谁常来说这么一两句不明底细不知真假的话,让你听了一笑呢?”反正我是耍赖撒娇,寻死觅活了。
他看着我半天,终于说:“竟有只想当我朋友的女子,倒也不错。”他站起来,大家同时纷纷起来,他说道:“日后有缘再聚。”
我也站起来,笑着说:“有幸相识一场。”我可不想再聚了!今天死里逃生,我已经知足了。
他浅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一大帮人嘈杂而出。
真相
看着他们都出去了,我长长地呼出了口气,跌坐了下来。开始瑟瑟发抖,抱了双臂在胸前,缩了脖子。
桌子周围的人都颓然坐下。我抬眼看,李伯脸色煞白,钱眼贼眼瞪得溜圆,杏花眼中有泪,谢审言开始一个劲儿咳嗽。
我苦笑着对李伯说:“李伯,我错了!我比你们原来的小姐还能惹祸。她只不过害了谢公子一个人,我差点害了咱们一大家子!”
谢审言连续的咳嗽突然大声起来,李伯看着我颤着音说:“小姐,我平生从没见过你这样大胆的女子!”停了片刻,他补充道:“你可以随便骑马,我不会被吓死了。”
钱眼开口道:“你这是害我呀!我不过是想插个台,还放了银子。过去我贪便宜的时候没出过事,这次没贪便宜,差点儿没命了。早知道,我还是应不改初衷啊!被你赶走也比被人砍了头强。”
我知道对不起他,就说道:“我让你别说了,你自己要多嘴的。”
钱眼短眉毛一挑:“这种八百辈子遇不上的风险谁能想让你碰上!我觉得我就够不露真相的了,哪知道还有更厉害的高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