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走到了我前面,在人群的夹道中,慢慢往前走。杏花和钱眼到了我的两边,低低的咳嗽表明谢审言紧随在我的身后。我看到李伯和杏花都没有带剑,后面的谢审言也一定没有,知道他们因我说不能引出人们的凶性的话而放弃了武装。对应着两边棍棒密集的人群,如果出事,好汉难敌四手,谁也别想安然而退。一时我心中无比愤怒,接着就是深渊般的沮丧:我才要自己干一件事,就牵扯了这么多的人的性命!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平静一分,到了大路上,人群的中心地带,我已经冷静得手脚都是凉的了。
说来,我只想和他们讲一个道理。一位以“前世疗法”治疗心理疾病的心理学家写的一本书里的例子给了我启发。这位美国医生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被自己催眠的病人不仅看到了童年,也看到了“前世”。前世中的种种行为,解释了此生中许多莫名其妙的举止。比如,前世在火灾中遇难的人,会对火有极度的惧怕,连火柴打火机煤气都不能用。病人明白了渊源后,病也就好了。他曾接待了一位心怀种族仇恨的女子。那位女性极端仇视阿拉伯人。他用催眠术让她看到了前世,发现她世世都怀着仇恨,但下一世她就会成为她所仇恨的人种。她曾是纳粹,疯狂地迫害犹太人。接着她就成了犹太女性。她醒来后,心结打开,明白了人都是一样的,谁也不该心存偏见。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听我的,但我就是像认了死理似地一定要此时告诉他们。李伯停下,一抱拳说道:“不知哪位是做主的人,我家小姐想和两方谈谈。”
一边的一个满脸狰狞的大汉,大声说道:“难道想为他们求情?!晚了!此事已不能善了!”
另一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壮实老者,冷哼道:“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也许我们就拿他们开刀!”
钱眼非常恭敬地说道:“我们只是过路的人,这位小姐只是想说说话,绝无他意!”
我开口说:“是的,我只是想……”声音软弱,没有底气
那个大汉打断我说:“一介女流!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我看着他,突然有了那种感觉,我说道:“可容我对你说几句话?”
那个老者冷笑:“她大概是想和你……”
李伯说道:“请自重!”
我转头看着那个老者,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没有言语的故事:兄长远行,一个月圆之夜,他醉酒后,非礼了他怀孕的嫂子。他的嫂子生下了孩子后,到山上砍柴时滑落崖下,其实是自尽而亡。她因为害怕自己的丈夫怀疑自己孩子的身世,始终没有将小叔的行为告诉丈夫。那之后,这个人一直在负疚里挣扎。
我说道:“那个月圆之夜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同样无力的声音,可那个老者脸色当场灰白,手中的剑扬起就要刺来,李伯喝道:“我家小姐无恶意!”那个老者盯着我,我不再看他,转脸对着那个大汉说,“人死去,灵魂不会流连于腐坏的尸体。逝者已在彼岸,不会因尸骨何在而烦恼的。”
那个大汉两眼瞪圆。我知道他年幼时与父亲在外行旅,父亲中途病故,他无力将父亲的遗体带回安葬,只能糙糙葬在他乡。后来长大,再回去,那地方发了大水,他已经找不到他父亲的遗骸了。
我暗想,心中有这么多愧疚的人,是不是总想用暴力寻求解脱?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别人也不出声了,一时间,周围竟安静了下来。
我长出一口气,说道:“我只不过想说一个故事。许久以前,有一个人,生在了一个与人仇杀的家族里,我们就管叫那仇家张家。此人不惜用尽伎俩,浴血复仇,终于打败了仇家。他死后再投生,就成了那没落了的张家的一个孩子。他从小立志复仇,一定要血债血偿,所以,他又一次让张家凭着杀戮振兴,打垮了仇家。人终要死去,这次,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家中,自然再沦陷到了复仇和血腥之中。”
我对着身边的钱眼说道:“这位公子,那个人的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钱眼非常严肃地说:“他其实是在讨还他自己欠的血债,但同时又欠下了更多的血债。”
我点头说:“也许你们不信,没关系。但万一,真的有这样的天道,人们因为不能战胜自己的仇恨,一世世就得托生于自己的仇家,承担自己仇杀所遗留的祸端。你们会不会在行事中多一分为对方的考虑?”
钱眼接口说:“对呀,如果命运真有这样的安排,你们的敌人最终就成了自己。那样,大家就明白,世上本没有敌人,只有自己。”
那个老者终于开口道:“一派胡言!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怎么能把他们当成自己?!”
那边的大汉喝道:“那无耻的yín贼,弓虽。女干了我们黄花姑娘,就该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