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乃问低声道:“老祖宗怎么瘦成这样?”不待旁人说话,贾琮先说:“人老了,器官退化,吸收能力下降,吃什么好东西都没用。”
贾母时而清醒时而迷睡,耳听四周人声响动,睁开眼睛,就见林黛玉坐在她床前泣不成声。她旧年便已不大认人了,竟认得黛玉,喊了声“玉儿”,颤颤巍巍的从被中伸出手来。黛玉忙握了外祖母之手,愈发哭的厉害。
旁人见她醒了,忙一个个去跟前相见。她倒是多半都认得;或有认不出来的,旁人教几声,也认得了。龚鲲乃是头一回以孙女婿的身份来见,贾母瞧了他半日,忽然说:“大丫头不是当了娘娘么?”
众人一窘,贾政脸上顿时黑如墨汁子,狠狠的刮了龚鲲一眼。王熙凤才要说话,元春先扶了她丈夫欠身道:“祖母,大丫头命好,没当娘娘。”
“好、好。”贾母竟笑了道,“若当了娘娘,这会子早没命了。”
元春大惊:“祖母,您知道!”
贾母道:“宫里头是什么模样,我能不知道?家里爷们无能,除了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元春怔了怔,忽然打了个激灵,浑身冰凉,死死攥住龚鲲的手。龚鲲忙揽住她到一旁去,揉了揉她的后颈。元春转过身靠在他怀里,双眼一闭,渗出泪来。
贾母又喊:“宝玉……”宝玉近来日日在祖母屋中服侍,立时走上前去。贾母道:“莫听你娘的,薛家那丫头配不上你,好生与林妹妹一处玩去。你林姑父深得圣心,你要好生念书、听他的话。”贾琮赶忙扭头去瞧史湘云,却见她垂着头、淡然无波,想必这等话贾母时常说,她都听惯了。
宝玉不禁偷偷看了林黛玉一眼,她倒是眉头轻挑、啼笑皆非、泰然自若。多年不见,方才见她在贾母床前垂泪时,他还只当斯人如故;这会子方有所察觉:这女子已不是当年那个碧纱橱中的林妹妹了。
贾母又喊“琮儿”,贾琮遂凑了过去。贾母一手握着宝玉,另一手颤着向贾琮伸过来,贾琮赶紧握住。贾母道:“琮儿,好生帮衬着宝玉。你二人的老子都没用,咱们府里,终究靠你们的。”
贾琮脆生生道:“孙儿明白!孙儿会照顾宝玉哥哥的。”不待贾母笑起来,他接着说,“只是我老子还算有用。”贾赦本来忧心忡忡的,闻言忍俊不禁、好悬笑出声来。
一时贾母又睡着了。众人依次瞧了瞧她,撤出屋子去。
到了荣禧堂上,贾政便一壁垂泪一壁向贾赦哭诉这几年老祖宗身子何等不好、自己何等体贴服侍,暗暗戳贾赦不孝顺。贾赦早不是当年了,哪里还在乎这点子口舌之争?喝着茶含笑瞧着他,跟看戏似的。贾政老半天没见他说话,也住了嘴。贾赦长出了一口气,舒开眉眼来:“老二啊,你竟一点都没变!”贾政瞧他眉目间神情傲然,忽觉得不大认得这位兄长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散了,贾赦回到自己的院子,倒是有几分陌生;见了许久不见的邢夫人也心下慨然。又有韩全上来行礼。贾赦知道这是太上皇的儿子,忙拉了他起来,问他些日常起居;韩全乖乖的答了。
贾琮在旁道:“爹别拘着全儿,我带他玩会子去。”
贾赦挥了挥手,贾琮便领着韩全走了。他一路说些闲话哄这孩子开心,带到梨香院后便丢给福儿萌儿让他们一堆玩去。过了会子周姨娘抱着贾玦来了,贾琮看着这个原著没有的孩子,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吐了口气道:“可惜照相机还没弄好。不然,让玦儿跟萌儿来张合影,定然有趣。”
贾萌凑在旁边问道:“三叔,为什么有趣?”
贾琮摸了摸他的头:“因为你们俩个小子都是小淘气。”
贾萌横了他一眼:“不想说真话也别哄人嘛,我都不小了。”众人都笑起来。
才说了会子闲话,只见有个小丫鬟笑嘻嘻跑了进来:“琮三爷,我们姑娘请你快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