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一挥手:“凡有出海大港之国, 都有官兵来抢人。”乃掰手指头,“齐国有海州港,鲁国有莱州港,吴国有上海港, 辽国这几年兴建的三山浦港也是极大的,都有份。”
那人道:“天津那位葛大人想必也插了一杠子。”
倪二打了个酒嗝摆手道:“没他。他没这闲工夫。再说,逃奴那么多,足够他赚了。不得给街坊邻居赚点子?”
那人道:“怎么不送寻常百姓?”
倪二斜睨着他:“寻常百姓想走的都走了,余下的显见都不大想走。再说,去人家的地界儿劫掠百姓,当人家官兵都是死的么?横竖奴才本不是人,送上船却算人头数。”
那人又问:“怎么倪东家的人他们不抢呢?”
倪二笑道:“我同鲁国那边早说好了,我送人过去他们收,他们派兵护着我。”乃叹道,“别怨我压的价钱低,价钱不低不成啊。买进来是奴才,送出去是良民,我压根儿赚不到什么钱,只薄利多销罢了。”
那人点点头,想了片刻又问:“这等事燕国官兵不管么?”
倪二得意洋洋道:“装聋作哑呗!早都通融好了。再说,政事堂那帮老爷们明摆着想废奴,巴不得燕国人牙子都改行呢。”
那人忙问:“倪二爷,废奴是什么?”
“就是不许再使唤奴才,想要丫头老妈子伺候的得另外出钱雇。”倪二道,“横竖有缘故,我听了半日愣是听不明白。不过……”他歪着脑袋想了半日,“颇有道理。”
那人笑道:“二爷逗乐子呢!您老都没明白,就知道有道理。”倪二嘿嘿直笑,又吃了两壶酒,醉趴下了。那人看着倪二若有所思。
此人本是人市牙行打发来的。各行各业里头,行会皆是一言九鼎之所在。偏这个倪二乃是新近开始做人牙子的,压根儿没入行会,行会的人也不认得他。早先也打发了人暗示他去拉拉近乎,这倪二摇晃着脑袋目中无人:“行会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如!”偏行会既没法子拦阻他做生意、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听说倪二好酒,遂出了此策。
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与不知道也没大差别。人牙子这行本身买卖的便是人口。奴才买入良民送出,纵得了外洋诸国几个钱,哪里比得了正经生意?偌大一个京城牙行,自然不肯就此等死。只是,俗话说民不跟官斗。遇上官兵,有天大的能耐也只得吃哑巴亏。会首便召集了些要紧的人物议事。
那王大户先道:“依我看关节还在摄政王处。且不论抢我货品的是燕军或是别国来的,摄政王欲灭了人市这念头已板上钉钉。”
另一个思忖道:“只怕不是燕军。燕军何至于明着告诉你?”
再一个道:“摄政王做事素来明目张胆不怕人知道,且王东家遇事之处离开京城才两日的路程。贾维斯必不肯放别国官兵近前。”
胡乱猜了半日,倒是会首捋着胡须道:“那个倪二不是说有缘故?须得先打探出这缘故方能有对策。”众人都说对,姜还是老的辣。
政事堂里的老爷自然不是人牙子们见得着的,遂推举王大户亲去寻贾芸探口风。贾芸闻听客人来意,皱起眉头吃了半日的茶,方缓缓的道:“王东家,依我看你还是改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