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想多了。”贾琮道,“他是个‘弃婴’,从天而降亲姥爷何等幸福。何况他素有诗才,愈发会欢喜的。”吴天佑依然犹豫。贾琮便不再多劝,起身告辞。
贾琮与柳小七赶回京城,詹峤等人都在商议如何处置另外那十七处大香客。贾琮乃道:“别的不管,那些金银矿都是机密,咱们得弄来。保泰王府派去的十七个花匠不能活着。”
詹鲲道:“横竖万寿禅寺照常念经撞钟,其余各处就让他们依旧捐功德便好。这些日子忙,过会子再处置。”此事遂暂且定了。
两日后,有人递帖子进荣国府。贾琮一瞧,吴天佑那老头竟亲自来了,忙命人请到外书房。只见这老头有几分灰头土脸的,略思忖片刻,问道:“可是令媳不大愿意。”
吴天佑叹道:“不过是让她们认个儿子。旁人帮你养到这么大,又机灵又孝顺,她们竟互相推诿。”
贾琮道:“真真不能怪各位奶奶。亲娘见了自小丢失的亲儿子,是不是该紧紧抱一抱?她们都是女人,抱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不大好。”
吴天佑叹道:“老夫明白。若是老妻还在,便说他是我们丢失的老来得子都可。”
贾琮道:“无碍。他本该是老大人的外孙,依然做你外孙便好。”乃思忖片刻,“老大人暂且在我们府里住下。令外孙之事我已有了主意,这就安排下去。”吴天佑长揖而谢。
贾琮这样的天才骗子,哄骗个单纯的小和尚不在话下。不过七八日的功夫,该预备的便预备好了。贾琮拿着东西想了半日,忽然起身到客院见吴天佑。老头儿度日如年,正等的心焦呢。惊喜道:“王爷?!”
贾琮道:“老大人,我想做个测试。”
“什么测试?”
“其实没什么实在用处。”贾琮道,“我就是想测试一下。老大人要不要一起来?”
吴天佑虽不知他想做什么,横竖必与外孙子相干,立时道:“老夫自然去。”
贾琮嘻嘻一笑,自己换了出门的衣裳,请吴天佑换上墨绿色军服,又带上几个亲兵,上马往刑部大牢而去。乃到里头见着了闻空的师父了缘和尚,吴天佑混在亲兵后头。
了缘诵了声佛,垂头入定。贾琮默然看了他片刻,忽然道:“我素来以为,人都有人性。人性里头极要紧的一件便是情感。古人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尚也是人。大师,你把闻空自小带大。你明知道先帝一旦龙驭西归他便有死无生。既这么着,为何还要教他念书?只胡乱养着、不那么喜欢,日后他要死了也没那么伤心不是?”
良久,了缘道:“我佛慈悲。既是一条生灵,岂能置之不管。”
贾琮问道:“倘若没有四将乱京师,你们庙里有法子保住他么?”了缘缓缓摇头。贾琮点头,“所以你们师徒还是有感情的。”乃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
这老和尚住的是单间牢房,点了灯。了缘拿着纸凑近油灯从头看了下来,又诵了声佛。那纸张是一篇文章。排头四个大字:寻人启事。
说的是沧州吴家的老爷子吴天佑为了寻找失散二十一年的亲外孙,特意在《燕京周报》上悬赏寻亲。文章写道:吴天佑老大人与嫡妻方氏育有二子三女,当中最小的两个乃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双胞胎里头大的进宫做了贵妃,小的嫁给方氏娘家侄子方莫生。这两口子成亲后一年,吴氏生了个大胖小子,两口子抱着儿子去京郊西门外一处庙宇进香还愿,路遇匪盗、双双身亡。孩子不知所踪。多年后官府抓到两个贼人,招供说此案是他们犯的。他们虽杀了那两口子夺财,因孩子尚在襁褓,贼人想积点阴德,便命一个小喽啰将其送人收养。那喽啰早在十几年前便与他二人失散。吴家今悬赏五千两银子求外孙线索。文章末尾写道:“包孩子之襁褓乃——”后头便是空的。
贾琮道:“闻空今年二十一岁,人又聪明。我相信在他半大不小的时候,总免不了会打听他自己是怎么来的。纵然是弃婴,也会想知道包着他的襁褓是什么颜色款式、可有刺绣可有字条子,从中摸索些生父生母的信息。这是人之常情。不知大师可曾随口编排一个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