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姑娘年纪小,也没多少经历。原本以为姚氏会同她掰扯会子,遂预备了许多话绕圈子;不想她竟然硬生生的认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呆了。偏姚氏也不说点闲话来掩饰场面,只端端正正坐着。半晌,徐三姑娘苦笑道:“三嫂子这招便是一力降十会,连个招都不给我拆。”
姚氏微微侧头:“妹妹要拆什么招?”
徐三姑娘低头一叹:“罢了。”乃正色道,“三嫂子想必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不然,今儿早上从太太那儿出来,你跑得那么快?”
姚氏本想装傻,瞧她那模样想是装不过去的,也正色道:“我知道三妹妹指望我同秦东家做买卖。今儿在太太屋里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三爷让我去,我便去;三爷没开口,我断断不能偷偷摸摸背着他经营商贾。若是拗三爷不过,请出老爷来不就行了?”
徐三姑娘冷笑道:“三嫂与三哥是夫妻,岂能不明白他的性子?他决计不会答应的。”
姚氏拍手:“却又来!妹妹既然知道,还说什么?此事不必再提了。”
徐三姑娘噎了噎,叹道:“三嫂也知道如今家道艰难……”
姚氏撂下脸道:“不是说了不必再提么?”
徐三姑娘闭了闭眼,半晌才道:“三嫂竟狠得下心来。”
姚氏淡淡的道:“既然三妹妹狠得下心,我难道不如你?”
徐三姑娘跌足道:“若非阖府上下都没了法子,我何苦来舍下脸面求嫂子?”
姚氏端坐着道:“既这么着,岂非应当请老爷和几位爷们想法子?哪有后院女眷想法子的理儿。纵然女眷想法子,也当是想着如何蠲除名目才是。”她顿了顿,“我昨儿已想过了。每月都做衣裳是不是太多了?又不是在长身子的孩童。身量不变,前些年做了那么些衣裳,足够穿许久了。下人也用不着这么多,可以散去些……”
徐三姑娘尖声道:“这些规矩都是自老太太那一辈传下来的!”
姚氏一动不动:“老太太乃是侍郎诰命,自然依着侍郎家的后院定规矩。走了的老太爷身为吏部侍郎,俸禄和……别的进项都比老爷多得多。何况老爷并非长子,分得的产业有限。俗话说,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
徐三姑娘“腾”的站了起来:“三嫂子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已嫁了人,吃穿用度都是咱们家的。我和四妹妹还不知日后如何……”说着,垂下泪来。
姚氏这才明白,她担心的是嫁妆。她本庶出,府上给不了多少嫁妆;如今只怕更少了。乃思忖片刻道:“妹妹的担心我知道了。只是此事并非我能帮你的。这样吧。过几日慈善会史会长又要施粥去,听说秦东家也会去。”并无此“听说”。她想着,回头给秦可卿写封信约她相会。“我介绍你认得她。你若想跟着她学做买卖,自己同她说去。”
徐三姑娘急道:“我一个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家,岂能去做买卖!”
“哦。”姚氏淡然道,“那就算了。”
徐三姑娘垂泪求道:“好嫂子,你只当可怜我和四妹妹一回。”
姚氏忽觉好笑:“且不论我有没有那个本事——秦东家愿意同我讨论梵文是一回事、愿意带着我做买卖是另一回事。难道可怜你们,我就得从商去?天下可怜人那么些,妹妹怎么不可怜可怜他们?我背着瞧不上商贾的丈夫经商,难道能瞒他许久?早晚他不得知道?我可怜你们,谁来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