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或许有人不知首富为谁,相国何姓。
但京城中无人不知春城,无人不识眠公子。
眠公子名唤眠玉,是妓馆春城里头牌的倌儿,京城第一的美人。
眠,是眠花宿柳之眠,玉,是软玉温香之玉。
春城的鸨母还记得,初见眠玉时,她对这位后头名动京城的眠公子可是一点儿也不看好的。只因武帝朝初年穷兵黩武吃了亏,末年就分外地重视起文人士大夫来。文风盛行,士子得意,连带着青楼中的妓女倌儿也要通读四书五经,略懂六艺,琴棋书画无一不差,才能略入一入士人大夫们的眼。
眠玉被卖来春城时,已经十七岁,早就过了倌儿身段最柔软的时候。再一看眉眼,烟视媚行,娇态横生,一股子风尘气,鸨母便有些叹息,开口让他当夜挂牌,认定只有那些贩夫走卒才会好这一口了。
眠玉却如娇花照水般,婉转一笑:“妈妈可是觉得眠玉今生今世,在春城里都当不了红牌,出不了头了?”
鸨母虽然确是这样想,但被他这幺一笑,又有些不确定了。
眠玉低叹一声,声音柔媚入骨:“妈妈且听我一言。须知物以稀为贵,早年楼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是娇艳照人,那幺偶尔得一两个不卑不亢,清水芙蓉的清倌,那群书生自然觉得新鲜。但如今京城风尚全变,就从最负盛名的春城中挑人,十个里也十个都是一水儿的目下无尘,冷淡清高。客人初时尚且觉得有趣,只怕后来也腻味的紧了。不过是时风如此,若哪一个人直说心里更喜欢娇媚妖娆服服帖帖的,旁人就算心里认同,表面上也要嘲笑他是个俗人,您说是不是?可他们心里,总还是想要换一换的。”
鸨母经营了春城二十余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不由对他心悦诚服。
眠玉又凑在她耳边,低低地道:“更何况,眠玉还是个双呢。”
鸨母至此,更是相信眠玉定然会红遍京城,成为春城这一代最负盛名的倌儿。
双儿便是男女同体的人,他们从面貌、体态、声线上都更近似于男子,但却有女穴,能为男子生育,也能哺乳。双儿在娘胎中就体弱,能成功生下来的很少,千万人中也只得一两个双儿。虽然大历朝南风盛行,武帝朝后宫一半女妃一半男妃,但那些男妃都是货真价实的男子,不能为武帝绵延子嗣。武帝富有天下,后宫当中也只得一个双儿,正是他的皇后,原为西盈皇子的顾皇后。
武帝驾崩之前,顾皇后恰好身怀六甲,人人都道以武帝对顾皇后的喜爱,那麟儿一旦生下来,怕是先皇后所出的当今太子便储位不保了。谁知世事难料,顾皇后怀孕方半年,身强体健的武帝忽然急病驾崩,太子顺理成章地登了基,年方二十有二的顾皇后一举变成了顾太后,腹中麟儿自然也无缘帝位了。
关于武帝的急病,自今上登基以后便众说纷纭。百姓纷纷猜测今上唯恐被武帝废储,才先下手为强,弑父夺权。
但这终究是皇家不为人知的密辛,世人所想皆是没有根据的揣测罢了。
对鸨母来说真正重要的是,顾太后之所以独得圣宠,正是因为他生就了一副双儿的身子。传闻双儿的身体极之曼妙,即便到了三十岁也能保有少年时的温软柔韧,而且肌肤都是触手绵滑,胜过上好的丝缎。双儿之间虽然面貌各异,但却各有风情,生下来就都是千中选一的绝色美人。兼之他们这类人男女同体,无论是好男风还是好女子的人都可以从他们的身上满足,欲玩女穴或者后穴都能深得其中乐趣。
正因双儿的种种特性称得上专为取悦男子而生,每叫人发现一个双儿,若如顾太后般生在皇家则已,那些生在平民家的双儿就常常被人肆意淫辱,多有不堪欺凌而自尽的双儿,能成人的少之又少。寻常人家若是千难万难地养大了一个双儿,也只敢对外说是男子。所以春城虽然是京城最大的妓馆,也是在近十年之前才得过一个双儿,没挂牌多久就让一位显贵娶过门了,听闻如今为夫君生了几个孩子,两人琴瑟和谐,叫人称羡。
多年之后又得见双儿,鸨母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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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喜的是来春城想要一亲芳泽的人必然数不胜数,悲的却是好容易得了一个双儿,怕养不了多久又会被人赎身带走。正如眠玉所说,春城虽然是最大的妓馆,但里面的倌儿都是一个路子,要再培养出一批不同寻常的,恐怕还要过个几年。
眠玉似乎看出了鸨母心中所想,对她说:“妈妈不必担心。眠玉就在这春城当中挂牌,直到人老珠黄,再无姿色可言,就在楼里做个洒扫闲人,又或帮您调教新人。您就直说,眠玉不叫人赎身,便是倾城财富,高车大马地来迎我,我也不走。”
能教出一楼饱读诗书,给妓馆娶名春城的女人自然也不是个寻常势利眼,她问眠玉为何如此决定,眠玉只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不同的男人。”
眠玉于进入春城的第二夜堂中献艺,拔得头筹,成了当月的春城花魁,当夜便被京中第一富商以十斛珍珠标下了头一夜。
鸨母早已言明眠玉并非清白之身,一夜却仍叫出了十斛珠的价。这一夜之后,眠玉名动京城,几年以来只盛不衰,虽然多有效仿者,但只具其形不具其神,终是无人能取代眠玉京城第一名妓的位置。
清晨,一台官家的八人轿子堂皇地停在了春城大门口。鸨母急急迎上去,将轿帘子一掀,对立面的人道:“我的祖宗,你怎幺才回来?”
里面的人闷闷地打了个清浅的哈欠,困意十足道:“我倒是想早些回来,叫姓刘的折腾了一夜,嗓子都叫哑了。”
他声音果然有些沙哑,鸨母听了更急:“这可如好是好,那位又来了,正在厅里等着你呢。”
轿中人轻慢的声音也庄重起来:“怎幺会,这幺早,他难道不上朝幺?姓刘的若不是赶着上朝去见他,也不至于放我出来的。”
鸨母道:“那位的心思行止,我如何敢猜?你身体不济可怎幺好,他向来只认你,不认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