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床上躺着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感受到了涂山雅雅的存在,有些迷茫地偏过头,定定地望了她许久,才浅浅开口道:“雅雅,你来了啊……进来坐吧。”
她没有问为什么涂山雅雅十几天没来看她,只是涂山雅雅到来这一事实,便让她十分开心。东方月蝉掀开被子,拿起床边的外套,随便往身上一披,下了床,起身给涂山雅雅沏茶。
涂山雅雅哪能看着病人给自己泡茶,快速上前跑了几步,抢过东方月蝉手上的茶壶,语气生硬地命令道:“我来泡,你回床上躺着。”
刚说完,她便觉得自己语气不好,懊恼地垂下了头。东方月蝉却没生气,有些好笑地松开手,顺着涂山雅雅的话,乖乖躺回了床上,一边抱怨道:“屋子里药味很重吧?这药实在太难喝了,我不想喝。”
“不行!要喝!”涂山雅雅立刻回头瞪她,目光凶狠,大有东方月蝉敢不喝药,就把她打一顿的架势。
东方月蝉顿时被噎了回去,在涂山雅雅面前,她鲜少有这种哑口无言的时刻。涂山雅雅沉默着将茶泡好,端了一杯递给东方月蝉,然后在床边坐下,看着氤氲的蒸汽覆上她的面颊,忍耐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伸出手,捧起东方月蝉披散胸前的白发,低声问道:“头发……为什么白了?”
“人老了,头发自然会白。”
东方月蝉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回答显然无法说服涂山雅雅,她摇了摇头,道:“是因为太累了吧?”
涂山雅雅仰头望向东方月蝉,看着她殊无血色的脸,忽然伸出手,轻轻将她散落在面颊上的白发捋向耳后。面上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而那眉心一点朱砂,愈发显得红艳夺目。捧着茶盏的手指修长而瘦削,手腕又细了半圈,好似只剩了骨头。自己当初送给东方月蝉那串手绳,被养护的几如崭新,依然好端端地挂在手上,只是分明已经大了好几圈,松松地滑落了到了手臂上。
形销骨立。
除了这个词外,涂山雅雅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涂山雅雅握着手腕的手,连用力都不敢,生怕稍微一不小心,就将这纤细的手折断。
她想起那两道忍耐痛楚而轻蹙的眉,想起素衣白袖上鲜红刺目的花,想起那一连串压抑而剧烈的猛咳,想起灯光下操劳至深夜的身影。在她所不曾注意的时刻,东方月蝉燃烧了自己最后的生命,为她们展开无懈可击的屏障,替她们费尽心思地编织后路。
油尽灯枯,容容是这么说的。
直到这时,涂山雅雅才发现,人和妖真的不一样,人的寿命,像她不经意间捧起来的细沙,稍不珍惜,便飞速地流失,直至剩了指fèng间那一点,也不过是些许飞灰,转瞬便将消失殆尽。
月蝉,她的月蝉,真的要离她而去了。
对姐姐的骤然离开,她不可置信、无能为力,而对东方月蝉的离开,她恐慌、害怕,还有后悔——如果她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面对一切,而不是对着月蝉歇斯底里地发火,然后把自己缩进保护壳,事情的走向,会不会就不是这样?
这个背影……分明,是被自己亲手推入悬崖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滴滴珠泪滚落,顺着脸颊一滴滴滑下,涂山雅雅拼命地道着歉,而胸口翻滚的愧疚和痛苦却没有半分减少,“我任性了那么多天,害你们替我担心,害你为了我该承担的责任操劳奔波,还动不动对你们发脾气,是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