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了。”Joan深吸了一口,轻佻地对着女伴的脸喷了个烟圈:“去年满的十八岁。”
女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讨好地笑笑:“那你们几个都是怎么认识的?我见她背着吉他箱,难道是看演出的时候碰到的吗?”
“那是大提琴盒,你个蠢货。”Joan闭上了眼睛,让人难以捉摸地轻声感慨:“至于她……她是我见过的拥有最动人灵魂的恶魔,是我从伊甸园的苹果中找到的。”
晚上八点,夜幕降临,游轮远远地驶离了纽约。等到属于长岛的最后一点城市光芒也湮灭在海的尽头,甲板上变得灯火通明。
在柔软而微凉的海风中,先是一支小小的现场伴奏队就位了,接着是各位受到邀请前来捧场的客人,最后是Keith和她英俊且同样富有的未婚夫。她脱下了下午那身浓艳又锐利的红色长裙,换上了一身洁白的带蓬纱的白色短裙,难得把桀骜不驯的金发用珍珠和鲜花工整地盘了起来。
她的未婚夫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到甲板正中央,灯光熄灭了,再度亮起来的时候甲板上只剩下一块圆形的亮斑,端端正正地投向正往船头走去的大提琴手身上。
在甲板上层呆着没打算下去跳舞的Parics忘记了自己前一秒看向那对新人时复杂的感官,猛地站了起来,和Joan一致,她同样没想到林舒真的来了。
自从林舒去了茱莉亚进修大提琴,就再也没有主动和她们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彻头彻尾地从她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哪怕都在纽约、哪怕Parics就坐在台下看着她,两个人之间也仍隔着厚重的玻璃墙。不过原本也是这样……除了合奏和练习,Parics根本找不到能真正走进林舒的机会,她在和那群□□们争吵的时候非常羡慕和林舒坐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哪怕已经是挨着坐了,她们两个的座位还刻意地拉近了些。Parics看着她们头挨着头讨论乐谱,看着她们叽叽咕咕地笑着吃一袋话梅,看着她们挤在一张椅子上玩同款游戏,悲切地感受到了无力和苦闷。
而这个乐团里,并不只她一个有这种感觉——与爱情无关,试问谁不想得到天才多一点的青睐呢?
Paric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想要来上一杯烈酒。
她们这些把乐器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的富家女有时很可悲,多多少少通过七八年的练习隐约摸到了那道门槛的位置,想要翻越过去时总会发现自己的天赋过于贫瘠,付出成倍的努力根本上违背了当做消遣的初衷,在别人眼中是不现实的、以至于愚蠢的。可是如果想要像普通人那样熟视无睹,反而更加痛苦。
假如有位天才适时地出现在她们身边,她们会像趋光的昆虫扑向火焰那样扑向她,给予她一切想要的。借此机会在她身上触碰到自己注定一生也无法获得的、将人从灵魂深处吸引的东西,寻找一丝慰藉。
目光扫过下方人群中好几张同样混合着惊愕与兴奋的熟悉的脸,Paric自嘲地摇了摇头。只需要邀请函上一个Anna Lin的名字,她们这些当初同期进入乐团可毕了业后连晚宴都不太同时出席的富家女就全聚集在这艘狭小的船上了。可是又该怎么办呢,她出神地望向在椅子上坐好的林舒,痴痴地想:天才本就是该被世间宠爱的。
林舒梳洗后换了条符合宴会画风的墨蓝色裙子,末端尚有些湿润的长发松散地半披下来,银质的项坠在胸口闪着光。她温柔地环抱着她云杉木的大提琴安静地坐在那里,置身于几乎一片漆黑的大海和天空交界处——那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随着旁边小提琴响起,她数着节数,将琴弓搭上了弦。
大提琴总算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地加入了歌唱的队列。
在此地,她是环绕着众人的欢唱着的大海,是远处月光涌动的波澜水声,是闪烁雀跃在大洋另一端的灯塔的顶灯,是肆意鸣叫的鸥鸟,是曼妙的夜空和永不停息的浪潮。
光晕在她身上跳动着,闪烁着,从绸缎般的黑发流连至低垂的鸦羽般眼睫,随着她的每一下动作在四周迸溅出令人迷醉的光晕,扩散成云,坠落成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