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又回去看了眼老顾,他突然神志清醒了很多,吓了我一跳,以为是回光返照了,刚要起身去门外找护士看看,他却突然拉着我的手,说贾臣,跟我聊聊,就聊两句。
我只好又坐回去,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他说:“我明天是不是要用手术了?”我说小手术,没事的,我都懒得来陪你,实在是太小了。他笑了:“他妈的,你又骗我。”我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啊,现在要遵医嘱,这命在他们手里呢。他大笑:“我的命啊,还是放你手里安全些。”我一时无话,握着他的手,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他说:“贾臣,告诉你几个秘密。”我平生最怕别人要给我讲秘密,但是这一刻,倒很想听:“你说吧,我一定保密。”
“老林其实是好人。”他说了第一个。
“孩子不是老毕的。”这是第二个。
“我爱我老婆。”第三个最不能令人理解。
说完之后他慢慢闭上眼睛,说你走吧,我想睡了。
告别了老顾,我开车回家,看见左宁也刚到家,正在煮方便面。我看了心疼,把火关了,说出去带你吃好的。
结果还没动身,窗外一道闪电,接着炸雷劈天,暴雨倾盆而下。左宁看着我,说这么大的雨还是别出去了吧。我打开冰箱看了看,发现还有点食材,说这样吧,我给你做两个菜。说完便把围裙一扎,钻进厨房。
做饭是我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学这个也不为讨好谁,纯粹是自娱自乐。中年男人,总是需要能有一件能独自做的事情,比如林寒川喜欢练书法,老顾喜欢洗桑拿,袁城的爱好是看书,毕柯以前是写诗,现在不知道了。
忙活了一阵子,食材都下锅了,我点了根烟,站在窗边慢慢地吸着,突然左宁进来,说有人找你。
我出门一看,竟是佟帅老婆,她浑身尽湿,应该是遭遇上暴雨,长发贴着脸颊,不时有水滴落下。我赶紧从房间里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却又不能替她擦,只好递给她,说你别急,先弄干了再说。
她突然跪倒在我面前,声声刺耳,划破雨夜长空:“贾律师,求求你,救救我老公!救救他吧!”
我立在原地,没有动弹,手里还抓着那条毛巾。左宁在一旁看不下去,非要将他老婆拽起,然而她并不领情,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我毛骨悚然。
僵持片刻,我叹了口气,搀她起来,说你先跟我说说情况,不是已经找好律师了吗?
原来那小律师见了佟帅之后于心不忍,知道自己回天乏术,不想赚这违心钱,于是主动解除了代理。
“我不怕花钱,只要你肯替他辩护。”他老婆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叫我没办法拒绝,“哪怕没有希望,我也希望你能替我们试一试。”
我没说话。
这些年我看过太多人在我面前下跪,若不是走投无路,谁膝下没两块黄金?但我从未动情,因为我恪守原则,只讲利益,不讲人情。女人已经把话说死,不求胜诉,只求一试,那么于我来讲,这里面只有利益没有损失,但可悲的是,这一刻我竟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人,在心底的某个柔软之处,它有了些异动。
我摆摆手,说这样,给我两天时间,我得考虑考虑。她见我态度有所动摇,也不继续逼迫,说那您先考虑着,我在家等你消息。
我让左宁开车送她回家,自己则打开笔记本,调出一些往年的案宗出来研究,去年有个类似的案子,二审改了死缓,我做了不少比对,觉得也不是没有希望,主要就是一点:他没有杀人的主观动机,完全是出于防卫心理。
查了一会儿,林寒川突然打来电话,内容十分劲爆:“你知道老毕干什么去了吗?”
“干什么?出家了吗?”我说。
“你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略显失望。
“不会吧?”
“上玉顶山当和尚了。”他说,“法号一灯。”
林寒川把车开到我家,我们连夜赶去邻省,一路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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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聊了很多事,都是当年学校里发生过的事,讲到老毕和老顾上楼顶唱歌的时候,他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挺佩服他俩的,想一出是一出,活的痛快。我说得了吧你差吗?最年轻的正处级,又是潜力股,再过几年我给你提鞋你估计都看不上了。他皱眉,说哪里的话,我是那种人吗?
我表面上摇头,心里痛骂:太是了,简直是绝了。
到了玉顶山,结果山下景区大门不开,林寒川打了几个电话,调动了邻省有关部门的力量才让我们进去,敲开禅觉寺大门,我说要见一灯大师,说完自己都发笑,这什么破名字。小和尚请示了领导,示意我们跟他走,林寒川摆摆手,说我不去了,你进去跟他谈谈就行。我问为什么,他没说出原因,但脸上表情很有深意,我看不透。
林寒川这人一直没有朋友,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虽然总是一起,但没有人真正拿他当兄弟,现在想来他似乎曾经很多次的试图与我们交心,是我们在有意或者无意之间推远了他,或许他原本没有这么心机深重,也或许他真正的关心着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只是在我们看来,此人阴毒,绝非善类。
进了禅房,我见到了已经剃度了的老毕,六个圆点,不知是不是代表着六道轮回,我忍着想发笑的冲动四周看了看:这房间里的摆设和他在红峰大厦的家里非常相似,想必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在带发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