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想了想,说:“至少在宫外,我能看到活生生的人。他们尽情哭尽情笑,不害怕忽然有什么人扣一顶失仪的帽子在他们头上。”
新皇笑起来,他极少笑的,竟然有几分惊艳:“谁说的?做子女的有父母压着,做儿媳的有公婆在上,为官的要提防,白衣的也不甚轻松。你所说的,怕是要在梦中。”
姜沅不语。
她不是不懂人世艰险,只是她……着实寂寞得久了。
原来死不是惩罚,化作异类不老不死才是。
一日有臣子入宫朝见,新皇与他摆盘下棋。那臣子年岁大,是个老资历,新皇出身不正,他言语之间屡见不敬,以退为进,逼着新皇同意他的上奏。姜沅在一旁气不过,新皇倒是不甚在意。姜沅仗着旁人看不见她,故意使坏,偷移了棋子,总是在关键的时刻让那老臣败下阵来。
臣子告辞后,新皇才与她说道:“不必为我出头。”
姜沅低头,玩着衣袖,并不多语。
新皇又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种宵小,活到此时已属侥幸。你且看着。”
果然不出几日,几位权臣联合起来弹劾那位世家族长,害得他罢官,灰头土脸回了故乡,还落了一身骂名。
姜沅始知上位者有这么多门道。有时候纵着就是害着,害着竟是救着。姜沅看不懂。
抛开着一切,姜沅倒是对他下棋的手段感兴趣:“你的棋艺高超,为何平日并不多见你下棋?”
新皇沉寂一瞬,脸上的表情竟然有转瞬的哀伤——如果姜沅没有看错的话。
“因一棋局,误了故人之约,自此便发誓不再耽于此物。”他语气平平,说出来的话却见沉重。
“故人之约?”
新皇未应,只是眼神渐远,看向前方。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难见,竟然入了姜沅的梦来。梦里新皇化作少年,气质不如此时深沉,他一袭白衣,站在她身前,屋子呢喃着什么,满怀歉意。
姜沅惊醒。
不多时,新皇突然病倒,猝不及防。
姜沅飘到他身边看他。几日不见他像是苍老了很多。夜里新皇醒来,于灯下见她。姜沅笑他:“你不过而立。”
新皇也笑:“怕是命不久矣。此生杀戮太重,因果报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