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朝游无奈的声音微微拔高,倏地传到了狄叔的耳中。
狄叔浑身一震,猛地停下了脚步。他心中如有鼓噪 那个他期望已久的声音,曾近在耳侧,又远在梦中天际的声音,也会响起吧?
一如狄叔所期待的那样,蒋钱氏呃声音如珠落玉盘,圆润温和,又好似带着略微的俏皮:“二哥,你既艳羡大哥妻女双全,为什么就是不肯成亲生子?”
“我们能一样吗!?”钱朝游有点儿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要的是周游天下,我要是成亲生子,那不是成了抛妻弃子的罪人了?”
“二哥,那我不能周游天下吗?”蒋钱氏的声音悠然,与这佛音仿佛有浑然一体的笃定,又有与众不同的兴味。
“什么?”钱朝游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哥呀。我焉能不想兰姐儿和礼哥儿?可是,如果我去了定北,我几乎可以预料到我的后半生。我会一直待在定北,含饴弄孙,无上尊荣地当一个老夫人。”
钱朝游困『惑』地问道:“这样不好吗?”
狄叔也有同样的困『惑』。
孙儿无上尊崇,含饴弄孙,子孙满堂,这样不好吗?
“好呀,自然好。”蒋钱氏声音里似乎含着笑:“可是,那与我被困在都城钱家,被困在南州钱家,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被困罢了。”
“芸娘!”钱朝游声音都有点儿发颤:“这怎么会一样!?”
“二哥,你扪心自问,不一样吗?”蒋钱氏似乎还是那样温柔:“若我不去便罢了,若我去了又走,世人更会对兰姐儿和礼哥儿指指点点。我的兰姐儿和礼哥儿这么好,凭何要受到那些人的指摘?”
“那你就别走呀!礼哥儿的媳『妇』也不是那等刻薄婆婆的人,你与她相处,不好吗?哪怕她不听你的话,兰姐儿如此聪慧,也定能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这样不好吗?”钱朝游声音里透着哀求。
“不好,当然不好。”蒋钱氏的温柔里,渐渐透出一份令人不敢置喙的决然:“二哥,若我去了,我就只能跟礼哥儿一起住。我终日无所事事,就只会把目光放在儿女和孙子孙女身上。”
“老夫人寂寥,要抱养孙子或者孙女,连在你眼中都是常理。礼哥儿的媳『妇』若是不应允,便是不孝。可她的骨肉之情又要如何割舍呢?”
“如今的我尚有这样的清明,可我怕我若是真去了,只能待在一个院子里,我也会混沌不堪,只想死死地攥着礼哥儿,反而害了他一生。”
钱朝游大震,他死死地盯着蒋钱氏,想从她身上看到开玩笑的痕迹。可蒋钱氏只是微微侧首,莞尔地看着他。
“芸娘,你怎么会害了礼哥儿一生呢?他们难道不都盼着你去吗?那他们对你的思念,你就不顾了吗?”钱朝游心里一片混沌:“还是,还是你就想守着生死未知的蒋忠地过一辈子!?”
他恍惚间仿佛触到了蒋钱氏内心深处的渴望 那并不仅仅是蒋钱氏表面说出口的理由,甚至也并非他列举出来的理由 然而,钱朝游竟不敢认。
“钱施主?钱施主!您可让我好找呀。有人在前殿找您呢。”小沙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打破了这儿的静谧。
“有人找我?芸娘,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钱朝游为不用听到蒋钱氏的回答而舒了一口气,都不及细问,匆匆就跟着小沙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