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一国比作这千年古木,君,乃其花叶;臣,乃其躯干;民,乃其根本。若是断了根本,损了躯干,这花叶又何来繁茂?这古木又凭何擎天?此乃,其‘可悲可叹’也!”
音调陡然高亢,从这娇小的身子中喷涌而出,像是要将平生所有不如意都嘶吼出来一般。
“放肆!”
通天冠猛然站起,将龙案上的物什悉数推到在地,稀里哗啦响作一团。殿上的宫人內监慌忙跪倒,就连久经生死考验的锦衣卫指挥使言怀安也被骇住,跪在少女身旁连连甩眼色示意她住口。躲在屏风后头的少年也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心中惋惜,这女子徒生了副好皮囊,内里却有勇无谋。
众人皆战栗,少女却将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对上那双怒火中烧的苍老眸子,竟无丝毫怯意。
皇上轻揉额角,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疲惫地坐回龙椅上,瞥了眼挂在案沿边上的血书,心中不免失望,倦意袭来,只想早些回去歇息,便抬手示意下边的人将这蠢物带回诏狱。
“皇上!您难道想看着这大好盛世毁于一旦吗!”
两位侍卫领命,上前一人拽住少女一只胳膊便要将她拖下去。
“想想德妃娘娘的死!想想三皇子殿下的死!午夜梦回时,您难道就不会痛心吗!不将那些害虫除去,即使是苍天古木,也终会有倒下的一天!”
少年滚动喉咙,见少女死命挣脱,目光炯炯直视上方,隐约有泪光,心下动容,右手紧紧攥成拳,闭上眼不敢再看。
“你说朕的大好江山,生了蛀虫?”皇上再抬手,示意侍卫停下,嘴角满是讥讽,“那朕便告诉你,这万里山河最大的蛀虫,便是你口中说的那两个人!你的父亲,更是那蛀虫中的蛀虫!”
少女并不急着反驳,甩开侍卫的手,俯身连磕三个响头,再昂首,额间已是青红一片,眸子里的坚定却从未改变:“皇上如此说,可是同意罪女的说法,相信这太平盛世,其实并不太平?”
少年不禁倒吸口凉气,将头往屏风上凑了凑。武英殿内,一时无人作声。龙涎香绘出云纹,模糊了皇上此刻的神情。
“若是皇上肯相信这点,罪女这首词便没有白写,上头的血流得也就值了!”
郎朗几句,掷地有声。
望着下方那人明媚的微笑,皇上心中震颤,似有一缕春风吹入心田,旋即又沉下音色:“纵使如此,你又能如何?”
“罪女甘愿为皇上尽绵薄之力,诛尽世间jian佞宵小之辈!还天下一真正的盛世清平!”
字字铿锵,叫人惊叹。
少年抿嘴,似在思索,眼珠不由转向另一头,但见龙椅上方,皇上促狭着双眼,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喜怒:“就凭你?一个女娃?”
“古有木兰替父从军,威名远扬。更有那杨门女将,保家卫国,巾帼不让须眉。罪女虽为女儿身,但自信文韬武略皆不逊色于男儿。”
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语竟是出自这么小小一女娃口中,就连皇上都有些被她逗笑,瞥了眼她身旁的言怀安,指着他问少女:“锦衣十年?如何?”——想替你父亲翻案,朕就成全你,看你能掀起如何风浪。
少女沉了声,垂眸思索片刻,很快又慡朗应下:“定不负皇上所托!”
“倘若十年之后仍无所建树,你又当如何?”
“生死全凭皇上定夺,罪女毫无怨言!”——十年翻案,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