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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点头哈腰,二胡声卖力地响起来。她也是前日才学曲儿,娘病死之前,是娘来唱,她只负责拍牙板,但娘没了,就得由她来唱。

淫词艳曲儿从她嘴里吐出来四不象,男人蹙了眉,冷冰冰的一眼扫过来,疏离的反感,抑或是什么别的,她又骇又畏,好像给冻住了似的,接连唱错了好几句。

“送客。”他吐了两字。

二胡声“吱”地一刹,爹冲她使眼色,她知道是让她要钱了,她不敢去,也不想去。那眼神让她明白了什么:她唱坏了,饭桌上倒了人家的胃口。

她不动,爹就急了,弓子抬起来,啪地抽在她背上,打得她向前走了两步:“青姐儿,让你不听话。”弓子打得又重又狠,是为了让她哭闹,当着雇主面前打孩子是故意的,他们看不下去穷人的闹剧,马上就拿钱打发走,买个清净。

可是她瞅着院子里的一棵枯树,哭不出来,这个冬天,树和人都不太好过。

又一弓子甩下来的时候,让人挡住了,老头拿一根筷子架住了爹的弓,再一使劲儿,爹手一抖,弓就掉在地上了。

她单薄的衣裳被人从背后掀起来,背上全是紫印儿,她知道羞,挣扎着从老头怀里钻出来,豆苗扎根似的站直了,听他在背后骂了一句:“小孩儿。”

看门的男孩子拿锦帕包了银元走过来,年轻的锦衣男人说:“等一下。”

她和爹都紧张地看那块锦帕,生怕他变了主意,不给钱了,他淡淡扫了那银元一眼:“再添些。”

又一把金叶子倒进来,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手都打颤了。千恩万谢地接过来,可是刚接过来,又听见一道冷清的带着威慑的声音:“人留下。”

爹拎着二胡走了,驼着背,走得也慢,好像拿袖子擦了擦脸,但也没回头。她看着院子里的枯树枝心想,原来爹把她给卖了。

那一年明宴十八岁,都统府刚开没几年,院子里的树都是新栽的,西风吹来枝干瑟瑟,树枝下面站着一个小鸡似的毛丫头,含着两汪眼泪看着门口。

明宴没有爹,只有一起生活的老头。老头喜欢捡小孩,尤喜欢捡街市上偷人抢人的刺儿头,都统府里捡足了四个,每次一开饭,就像饿狼抢食,他左踹一脚,右敲一下,那几条狼崽子才抖抖毛,收敛成人形。

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宴的是老头捡来的第一个,够狠够凶,血光里泡了四五载,做了南国史上最年轻的十二卫都统。

老头笑嘻嘻地说:“出息了,你是要养着我们的。”

养着倒也没有什么难的,都统府不缺钱,狼崽子命贱,扔在地上就能活。多了第五个,无非是添双碗筷,再添个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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