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丙寅
我还记得他抵达齐都的那天晚上,兄长和我都在长乐宫,还有他和他的妻子铮公主。他和妻子坐在一起,他们的手始终紧紧相握。铮公主是个年龄与我仿佛的少女,气质与祁很像,他们同样的柔静,安祥,文弱的外表藏着坚强勇敢的心。酒宴之后,铮公主回到了她住的照红宫,她的脸色白得发寒,走的时候几乎已经落下泪来,只是强撑着不肯在我们面前示弱。我想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所爱的丈夫将要遭受的命运。我开始踌躇,这诡异尴尬的事件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祁站起来,我清晰的记得他的动作那种奇特的优雅,任何人都不可能模仿的那种脆弱却又柔韧的优雅。他走到兄长面前,向他敬酒,然后他微笑——他真的是以一种温柔的微笑表情说的:“今天晚上需要我吗?”
兄长和我都愣住了,兄长从未经历过让他不知所措的局面,这就是了。他手中的青玉盏掉在地上砸得粉碎,我逃离了长乐宫,深夜的寒风吹在我发烫的面颊上,才让我怦怦乱跳的心恢复平静。
我以为就会这样发展,但我又错了。祁从来不曾说过什么,他柔顺的接受了他的命运,却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来抗拒。他从不曾走出长乐宫的房间,我每次去看他时,他都只是静静的坐着,我试着与他谈话,他的思绪却不曾停留在我身上半刻。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向照红宫的方向飘去。我注意到了这一点,我认为可以从这儿找到突破口。
三月壬申
今天去了照红宫,那儿的凄凉景象让我吃惊。我原以为兄长会以平日的王者之风给她适于她身份的照顾,但那儿只是一个冷清偏僻的宫殿而已,我发现铮公主甚至需要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她柔软洁白的双手上结着血痂,但她一声不吭,只用冰冷蔑视的目光看着我。她和祁的确很相似。
“你是在怜悯我吗?”她直截了当的问,对我带来的衣物食品等视而不见,尽管她的衣物已经褪色黯淡。我感觉到一丝出其不意的狼狈:“我只是给你你应有的东西。”
“在刀殂板上挣扎的鱼肉会有什么?”她尖刻的反击,冷冷的转回视线,继续缝补她的衣服。我怔了好一会,才脱口而出:“我刚刚从祁那儿过来。”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她瘦弱的身子颤抖着,费尽力气将手抬起来,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我嗫嚅着:“公主……”
“出去!”她尖声大叫,“出去!”
我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觉得心惊胆颤,连忙出了门,好久才让惊慌平息。是她的仇恨让我惊慌失措。这是兄长的罪过,也是我间接促成的。
四月乙酉
像每天都做的那样,我离开长乐宫后又去了照红宫。铮静静的坐着,像祁一样安静、死寂。我给她带来祁的消息,祁的消息总是千篇一律,乏味单调,但当我说的时候,她虽然装做漠不关心,紧绷的指尖却说明了她的急切。不过今天有点例外。
“小满——小满是兄长的独子,”我尽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友好温和,“你无法想像那是个多可爱的孩子,今天他跟着我偷偷去了长乐宫。当然我不该带他去的,可是他真是个缠死人的孩子。小满被祁迷住了,吵着要祁抱他,祁笑了,他喜欢孩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