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唯一例外的恐怕便是妙法身旁的小僧秀念,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因他的师父妙色早年病逝,托付给了跟前不曾收徒的师弟妙相,这才有幸能端坐于讲经堂内,谛听训诫。
佛台前一座青色莲花纹样布蒲团上,坐的正是妙相。此时的青年僧侣手中一杆鎏金镶玉的妙法琉璃杖,身披一件金丝万佛图样袈裟,头戴祥云开明万字顶。
这讲经堂的种种看管,对于道行高深又非佛门中人的花半缘来说,自然是形同虚设。他在讲经堂门口一瞧,嘿,怪道今日一路行来尽是些年轻小和尚,原来大的全在这里头的听训了。啧啧,想不到妙相如此年轻,居然还是这法罗寺的主持方丈!
待到日中正午,随着寺中几声响彻的钟鸣,讲经堂中也相伴走出来三人,正是妙言师兄弟,看到站在一旁不知有多久的花半缘,三人呆立当场:“你是何人,怎的在这里?!”
花半缘眨眨眼,有些恼恨地瞪了这三人一眼。原来他刚刚在外头站了会儿,竟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这妙相虽说丝毫修为也无,但难的佛法深厚,他听了会儿,竟被带得进入一种玄妙之境,似有顿悟之感。
这样的机遇可欲而不可求,他正探求这那一丝微妙的触动,却陡然被这三个不长眼睛的给打断了!简直是煞风景。
花半缘是什么人,那可是最任性不过的老妖怪,他那一眼瞪过去,就算没多少实质内容也吓得那三人不轻,三人立刻就噤若寒蝉。花半缘有些意兴阑珊,他还当妙相的三个师兄是怎样的人物,却原来也不过是这等货色。也对,要真是厉害,这方丈之位怎么会由妙相来坐呢?
这时候里头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少年,却是这几日照顾他起居的秀念小和尚。除了换药时能见到妙相外,其他时候他不是修炼,就是以逗弄秀念取乐赖打发度日了。
只见秀念急急出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惶恐:“花施主还请见谅,三位师伯也是谨守寺规,情有可原啊。”
那妙言师兄弟看他这般惶恐,隐约知道这人身份不一般,也是,一般人哪有这样危险的眼神呢。
“三位师伯,这是在寺中养伤的花施主。”
“既是在寺中养伤,我们怎么不知道?”
“花施主的伤势一直由师叔亲自调理整治,因是在院内养伤,再者,花施主是一名修士大能,不方面见人,是以并未通传。”
修士!
妙言、妙身、妙法闻言立刻怂了,普通人见到修士,哪一个不是担惊受怕,深怕自己卷进大人物的什么恩怨当中?自然是噤若寒蝉,只略略寒暄了几句便慌忙告辞。
啧,真是这是多大的胆儿。
花半缘不屑地转过头,又换上笑脸:“妙相禅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端容肃立的青年方丈念了句“阿弥陀佛”,并不答话,只静静看着他。
花半缘也不觉得尴尬,直接讲明了来意。妙相思忖片刻,看外头的确春色怡人,山林间花枝晚绽,如今山下已是晚春,但山上的桃花才初初开在枝头,俏丽非常。且山风习习,想来也不觉得乏味。他心下有了决定,便看向秀念:“你先回去罢。”
“师叔,可要秀念先行准备一番?”
不等妙相出言,花半缘便抢先道:“不用,既然这是我想的主意,自然要我来准备才是,也是答谢妙相禅师对我尽心竭力的一番操持。秀念小师父,这段时间你也累了,何不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呢?”
秀念有些迟疑地看向主持,见方丈点头应许了,才念了声佛号告退。
待换了件轻便的深黑棉布僧衣,两人便相伴拾阶而上,到了山崖上一处匠心独运的雅致小亭中。山风习习,风景秀美,直教人心神开阔。
这花半缘四下打量一番,发现这亭子小则小矣,设计得却颇为精巧,只是似乎年代颇久,往日又并无人来,这才显得有些荒废了。难怪自己此前神识扫过此地,却并未发现这样的妙处。这样看来,恐怕这妙相禅师也是一个风雅之人。
还不待两人走进此亭,花半缘便出口道:“这择地之事已是由妙相禅师拔得头筹,至于之后的事情,不若便由我来吧。”
说着,掌风轻动,便轻描淡写地将这积灰许久的亭子清扫得干净整洁。跟着又站在原地,控着一旁一块大石,不知是怎么做的,之间那块大石须臾间便被削成了四四方方的石凳模样,然后浮空而起,一路平移,稳稳地落在那亭中石桌旁。
这一番动作可谓举重若轻,也算是直白地显露出自己修士的身份。他一边动作,一边还分出心神打量身旁的妙相,发现这个禅师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两人落了坐,花半缘凝神看看身旁的妙相,笑道:“山风清寒,不若还是喝些暖茶?”
“客随主便。”妙相简洁道。
花半缘手一抚,石桌上便出现了一套茶具,上面已经泛起了袅袅青烟,带着极为动人的清香:“尝尝看,这是采自南屿火灵山嘉禾林的静心凝神茶,温和清雅,滋补养身,即使是初登仙途的小童,亦可品尝。”
虽然如此说,但其实这静心凝神茶极为珍贵。首先它量少珍惜,其次它功效难得,是少数能够稳固神魂的极品材宝,更难得的便是无论修为如何,都能够品尝,并且都能得到益处。
说是初登仙途的小童亦可品尝,但就算是花半缘这样财大气粗的神壕,也不会随意将这茶赐给真·小童。这稳固神魂的天材地宝可是极为罕见,自己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那么奢侈地赠给一个未来还前途未卜的孩子呢?
所以说,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花半缘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大手笔,将这样的极品给一个普通凡人饮用,实为难得之至。更不用说,他在整个过程都对此茶的珍稀之处只字不提,而他地位尊崇、实力深不可测,要从他的珍藏中找出能够给凡人品尝的东西,这其中花费的心力本身便是不可估量的。
妙相端着温度适中的茶杯,氤氲的热气似乎模糊了他的眉眼,隐约间花半缘似乎产生了一种,他神色出奇温柔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