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男人闭上眼之后,原本面容温和的韩貅表情却一下子冷漠得惊人。
面对韩亦秋时趾高气扬,目下无尘,全然一副骄矜公子的高冷模样。但是看他现在,又哪里有之前的飞扬跋扈呢?
其实韩貅历经数世,见多识广,曾经作为世家公子的眼高于顶早已在一次次的历练当中打磨成熟。戏子当过,太监做过,真要说他有什么门第高低、嫡庶之见?这还真没有。
而且,他说的那番话,当然知道以后可能会被“打脸”,他韩亦秋手握累世文明瑰宝,还真保不准日后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但是那又如何?他说这些话,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从生下来就承载着一族希望,既享受了锦衣玉食,也承担着远超旁人的负担的自己。同族同辈的所有子弟,都是行“亦”字辈,唯有自己作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被疼爱自己的父亲赋予了单字。貅者,上古神兽也,吞吐天下。他的辱名师儿,同样取自貔貅变种的师子一物。
当年这个年纪的自己,便是一个世家培养出来的典型少年。骄傲,但又重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他为自己是韩家唯一的“少爷”而自傲,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清楚的规划。
然而……
韩昭早早已经投了梁刈,韩亦秋更是梁刈的真爱。呵,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然而以家族为重的父亲,却当真一力承担了那据说要“满门抄斩”的过错。
说到底,若是当真要满门抄斩,父亲一人认罪又有什么用?
家变之后,韩家人对一力担下罪责的父亲立刻抛弃,甚至为了撇干净自己,直接将父母自己逐出宗族族谱。那韩亦秋还假惺惺说什么,自己父亲是戴罪之人,恐怕不能进祖坟,让父亲主动提出将自己尸体焚化,说他会将父亲的骨灰送入他父亲韩昭百年之后的坟中,与兄弟同处。
可笑的是,那所谓的韩昭之墓,却是韩貅父亲早早选定的墓址!被他们厚颜无耻地抢去,还要拿来做顺水人情。
这也罢了,父亲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他执着了一辈子不过是为了家族,即使得知自己被宗族除名,也宁愿相信这是家族明哲保身的权宜之计,为了能进祖坟,火化便火化了——
可结果呢?
在父亲的尸身火化之后,韩亦秋便再没有出现过,韩家人对曾经的许诺矢口否认!当时自己刚刚受了宫刑缠绵病榻,母亲雍容了一辈子,临老却要独自撑着病体捧着丈夫的骨灰上门去。饶是如此,还要被韩家人羞辱一番赶走!
从那个时候起,韩貅就再也不在乎这个所谓的世家嫡子身份了!
世家?宗族?
说到底不过是一大群吸血虫攀附在一棵大树罢了。
经历过这样的人情冷暖,韩貅早已看透!这一世,他只管护住自己一家便是。这个所谓的晋阳韩家,值当韩昭苦心孤诣地谋划这么久,却不值得他再挂念,但是——
既然,韩昭他们这么想要,那么他就满足他们,给他们一个“晋阳韩家”。
想到刚刚韩亦秋的做派,他心中嗤笑,想不到这一世,韩亦秋居然敢对恋人起那种心思。他嘲弄地想到,枉费那韩亦秋还自称与梁刈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不过一张俊脸就能把韩亦秋勾得这般扭捏矫情。
============================
却说韩貅将怀中的高大男子刚刚安顿好,父亲,也就是韩氏族长韩昫便受到消息赶回来。他进府之后哪儿也没去,直奔韩貅所居的宁致楼。
看到从楼中走出来的韩林,韩昫连忙凑过去:“韩林,师儿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韩貅是他唯一的儿子,疼得如珠如宝,爱得跟什么似的。不然坊间也不会有一个说法:在这晋阳城,真正能决断的是韩家公子貅。仆役过来传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府衙中处理公文,听到儿子请他回府,当即就紧张起来。
韩林低头要给他请安,都被韩昫不耐烦的阻了。看他实在急迫又担心,韩林便也不再卖关子,道:“少爷救回来一个人。”
“……救人?”韩昫一愣,怎么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但毕竟松了口气,救人,还特地救回府中,恐怕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就算是有什么麻烦,总归儿子是有分寸的,比师儿哪里磕着碰着要好,“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林笑了笑,安抚道:“老爷多虑了,少爷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论起来恐怕这天下间能够伤到他的还没有呢。再者,少爷最是孝顺您和夫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伤,让两位心忧。”
没有一个父母不愿意听到自己孩子的好话,即使知道韩林是恭维,但韩昫还是因为管家这贴心实在的赞美而笑眯了眼,原本吊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
“里头现在什么情况?”
“少爷在亲自给那位先生看诊,我瞧着情况不太好,但也不算坏,没什么难办的模样。但有一点,少爷似乎很是看重这位先生,先前就是将对方亲自抱进府里的。”韩林想了想,还是将大门口韩亦秋和韩貅对峙的那段复述给韩昫听。
韩昫眉头一跳:“老二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