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此时到访既可以表现自己对君主的恭顺,说不得,自己强撑病体,诚惶诚恐地来赴宴参拜,而梁刹这样冷若冰霜、“不置一词”的应对,还能成为下一个梁刹桀骜无礼的铁证。这样,自己在民间酝酿“贤”名,想必也会更加方便。
他长篇大论,洋洋洒洒,自以为自己字字珠玑,算无遗策,却没有看到梁刹早已经失去了继续关注的兴趣。等他踌躇满志地看向梁刹时,却发现这个男人已经略过自己,目光痴怔地盯着那床头不远处的一盏红烛。
红蜡啼血,幽烛昭亮。
梁刈被眼前的景象一噎,腹中话语顿时哽在喉中说不出话来。
见他声音消失,梁刹将将从对韩貅的遥想中醒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梁刈一眼,起身走到他身边,没多少诚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他“不能言语”,通过动作表达出来的意思,比话语更加惹人遐思。
梁刈刚刚想要表达一番自己的忠心,然而身体一动,却忽然感觉到那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坚若磐石,令他连弯腰都不能够,心中一惊,不明白梁刹是什么意思。
难言的沉默静静流淌在两人中间,梁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一定是他的错觉吧,为何会觉得梁刹的身上居然隐隐有一种庄严气象,分明他如今已经口不能言,却似乎比寻常时候威仪更重?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
不、不对,若真是如此,自己早已经被丢入天牢处以极刑。梁刹此人惯来直来直往,定不会如此虚与委蛇!
他虽然如此告慰自己,但手心和后背却不着哼唧地渗出汗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但梁刈却觉得已经过了沧海桑田一般,梁刹松开了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沉默地看了一眼侍立于一旁的太监。
“昭仁王爷,夜已深了,陛下也要上床就寝,王爷病体未愈,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太监有些尖利的声音,此刻停在梁刈耳中却犹如超生救世的天籁,他连连点头:“说得有理,皇兄,臣弟便不叨扰了!”
梁刹负手而立,看着梁刈远去的声音,只听吱呀一声,梁刈已经走出宣室,亲自关上殿门。梁刹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心细,原来却是主次不分、纸上谈兵的角色,不足为虑。”
一旁的贴身太监附和道:“陛下龙威天成,自然非凡夫俗子所能抵御,更别枉然想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者。说到底,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据。”
“呵,然而就是这个跳梁小丑,险些令我送命。”梁刹叹了口气,“若非这次想要追究到底,我也不会重新启用隼林军,如今看来,难怪当初父皇将你们留给我防身,的确好用。我将你等雄兵搁置五年,可有怨言?”
那个贴身太监闻言立刻单膝跪地,躬身道:“隼林军愿为陛下效死力,只有荣幸,不曾有怨!先皇曾言,隼林乃是陛下手中之剑,心中之刀,为陛下荡平一切,此誓言,隼林军片刻不敢忘。”
一个晚上经历了两场大戏,梁刹心情很有些复杂。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再想要坠入空门,了却凡尘,但原本以为,从看淡一切到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还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是现在看来,怎么感觉自己的心理切换得如此流畅、自然、快速?就仿佛是,自己天生就是应该做帝王之人,而如今才算是刚刚走上了正途?
不知为何,身处宣室殿、身处咸阳宫,就自然觉得自己承天景命,受命于天,威仪天然。
当真是奇哉怪哉!
梁刹心中微微一动,让那名林隼继续以太监之身保护在自己左右,同时传令下去,令剩余的林隼一边着手调查自己被害一事中还牵涉了哪些人,一边派出人手去晋阳就近看顾韩貅。
宣室殿中的烛火又一次熄灭,梁刹独自坐在床上,视线又忍不住被窗外的月光所吸引。
“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口中低喃此诗,似乎是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人,梁刹目色迷离,忍不住轻笑:“情根一种,片刻难舍。离了你,方才懂得这般思维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