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我们该走了。”
此时,新婚房门被一阵风推开。
一只泥泞的绣花鞋探了进来,阿黄机灵的蹿起来嚎叫,顾二白一把捂住了它的嘴巴。
来人渐渐显露,身上着着一身丫鬟服,但不是桃子,浑身散发着血腥和一股淡淡的旃檀味。
她手中持着一面黄铜镜子,镜子里哗哗有水流的声音。
女子渐渐抬起头,冷风拍打在脸上,那一张残破的面容,像褪皮一般,开始慢慢褪去原本的面具,缓缓呈现出一张新鲜的皮囊。
熟悉之极。
顾二白战栗的扶着一旁旺盛燃烧的烛台,嗓音巍巍叠叠,“江、江璃儿。”
“是我。”
那人笑了,笑的如同第一次在水榭园,她见到那般灿烂。
“我来帮你了。”
她轻轻扬起手中的镜子,嗓音娇俏,“你看。”
顾二白放开阿黄,大黄狗一跃而起,敏捷的叼过女子手中的镜子,递到了小女人面前。
小女人颤抖的接过镜子,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依旧能清晰的看到——
原本静止在镜中的那片青石河,开始慢慢流淌起来了。
从两岸渐渐漂浮着的水草,到开始游动的鱼儿,再到中间湍急的河流,最后到那个漩在涡里起伏的身影,一切都在慢慢的动起来了,极缓,又快,
“不……”
顾二白猛的后退一步,眼角差点都裂开,整个人都摔倒在了烛台之下,她浑身蜷缩着、颤抖着,像遭受到了巨大的重击。
“姐姐。”
江璃儿缓缓的蹲下身子,唤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头。
“不要怕,走了就不痛了。”
顾二白蜷缩在那处墙角,手中紧紧攥着的追踪镜死死抵在胸口,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俨然已经痛到了极致。
“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你再让我见一眼清叔,我就看一眼。”
“好啊,只是你要走快一点,大悲咒,已经开启了。”
女子的音调归尘,顾二白才发现她一身的凤冠霞帔开始一点点的消失了。
只剩下满面凌乱的发丝,一身脏兮兮的校服,和泪眼斑斑几乎辨别不出来的灰土覆盖面容。
她再也来不及,抓起追踪镜,破门而出,身后的大黄狗也绝尘而去。
江璃儿缓缓的冲着那背影笑着,披着一身火红嫁衣,轻轻的走到门前,阖上了门栓。
“我说过,我一定会嫁给清哥哥的。”
冷风如刀的水榭长廊上,有一袭灰暗的身影在夜色中疯狂奔跑,有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
明镜那头,映照出点点灯光,显出被围聚在人群中一席爵弁玄端的男人,他满面红光,笑意吟吟,与人喧嚷划酒,嬉笑言谈,不在乎一点仪态,没有一点隔阂。
他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从认识了她,他就变了。
开始慢慢卸下心防面具,开始学着她一样去理解别人,开始走进一个新的世界,开始放下那个一直隐匿在阴狱冰冷残暴的自己,开始变得有温度,有感情。
那个冷峻残忍的人早已消失在那个断崖的夏天,就像一块冷硬的冰川,开始融化在烈焰之中,并为之疯狂沸腾。
她早已融入他的生命,他再也离不开她了。
……
终于到了宴厅,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热闹的看不到人影。
她拼命的挤进去,慌乱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就远远的一眼就好。
她被绊倒了,于拥挤的人群中,脏兮兮的手掌被踩在步履之下,钻心的疼。
“哟~刚才弄走一个昏倒的,这又来一个,长得灰头土脸的,什么玩意啊~”
“八成又是一个对场主黯然销魂的主,这年头人的胆子就是大,连场主的大婚都敢进来闹,不知道有几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