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无所谓活着或是死亡。”他沉沉地说,“我更怕您孤独。”
“如果你真的将头颅抛在了犹太……”赫伦抓紧他的肩膀,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戾气,“我想我会变得比那些暴民还要疯狂……”
卢卡斯笑了一下,把他扶回摇椅,单膝跪在他身前。他捧起他的脚,在脚背上涂抹橄榄油,之后又用刮片刮掉。
他用湿巾擦掉残余的油脂,殷诚地说:“相信我。”
他沙哑的声音很轻柔,原本粗砺的嗓音就显得很有磁性,如同引起心脏共鸣的弦声,一阵阵打在赫伦的胸膛处。他锋锐的眼角有所翘起,仿佛是在浅笑,坚定的表情又让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实则不过是因为动情而眉眼颤动罢了。
赫伦端坐,心跳急促起来。他的眼圈通红,手指无力地挡在嘴前,指fèng间透出短促的抽气声。
不得不面对的分离使他犹如断肢缺腿,产生巨大的惊恐和残缺感。烛光晃在面前,他却感觉眼前发黑。他拼命眨几下眼睛,试图看清楚卢卡斯。
这一瞬间他能体会到当初苏拉失去塞涅卡时的心情,他有种身为父母却丢失了孩子的错觉。
“卢卡斯……”他的喉头涌起热辣,“你不准死……”
卢卡斯没说话,而是捧起他的脚,吻了他的脚背。
赫伦再也承受不住。他直接跪倒在地,失控地扑到卢卡斯怀里,崩溃似的哭着。
卢卡斯拥抱他,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赫伦咬着他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
“求你了卢卡斯……别死……哪怕断手断脚,哪怕活得只剩一口气,哪怕你的眼睛被刺瞎、容貌被刀刃所毁……都没关系……活下来吧……求你了……只要活下来就好……”
卢卡斯偏过脸,吻几下他的额头,“相信我……赫伦……相信我……”他轻声说。
赫伦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的压倒在浴池岸边,迷乱地去吻他的嘴唇。泪水混合着津液,他们交换了一个苦咸而湿意的吻。
赫伦贴着卢卡斯的胸膛,急切地抚摸他的心口处,那里有心脏搏动所引发的动静。他头疼欲裂,象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仅凭着直觉去亲吻卢卡斯的心口。
卢卡斯拦过他的腰,一把将他带到浴池里。
水面哗啦一声荡开,赫伦从水里探出头,因为呛到水而咳嗽几声,黑发湿透了贴在后背,眼部微微有红肿,面颊也涨红了。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最终脊背抵上了池壁。
卢卡斯也下了水,双臂撑着在他身侧,把他禁锢在怀里。
“上我……卢卡斯……”赫伦圈过他的脖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卢卡斯认真地说。
他没有犹豫,直接捞起他的一条腿挂在自己腰间……
他们一如既往的契合。
第二天一早,赫伦在床榻上醒来。
他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空地,只摸到一柄冰凉的短剑。
他心里一痛,腾地坐起身。
他的卢卡斯已经离开了。
……
犹太省气候偏干燥,战火与贫穷使这里犹如被洗劫一空。空气是皮肉烧焦的难闻味道,石头堆砌而成的房屋已经被烈火熏黑了,原本宽敞的街道被碎石和残肢断臂占据,有小孩子的、圆圆的头颅滚落到路边。面包铺的老板伏尸于烤炉上,食物早已被抢光;油坊和酒坊被砸倒,从外形无从辨认。这里是脏乱而可怖的地狱之所。
战争就象猛兽嘴里那根带着倒刺的舌头,光是轻轻一舔,就能使其肆虐的地方皮开肉绽。
卢卡斯披着铁甲,手执利剑盾牌,与军队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街上。实际上,他们奔波万里,来到这里时已经累得肌肉酸痛,汗水粘腻了一身,口干舌燥的感觉让士兵们很不舒服。
百夫长给了他们每人一壶烈酒,鼓舞士兵们拿出所有的力气去杀敌。
他们脚步沉重地行进着,扬起一阵尘土。汗味、血腥味愈发浓重了,裹挟着风沙吹过来。视野愈发模糊了。
他们越来越接近犹太人奉为至高的圣殿。
圣殿由大石块整齐地堆起来。尘黄色的围墙象坟墓一样紧实包裹后面的景致,围墙之后是细长的圣塔,上面密密布着拱形的小黑窗,象幽邃恐怖的黑眼睛嵌在黄皮肤的脸上,活象犹太人黄皮黑瞳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