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点点头。
“将军。”水沉看到地上那双熟悉的靴子——顾采薇缝了五六日，手被扎了无数次才做好的靴子，垂首行李道，声音淡淡的。
她很怨他，不怨他打自己，却怨他，待顾采薇也那般冷情。
说到底，姑娘若不是为了她，哪里回去管什么宋氏，那是谁的亲娘，跟姑娘自己有什么关系？姑娘那般心善的人，便是自己同为女子，也钦慕无比，将军如何就能狠下心来，让那些粗壮的军士，举着那般粗的军棍，一下一下，毫不放水地打下来？
苏合则干脆沉默地行礼，嘴角冷硬，毫无弧度。
“她如何了？”宋铎有些艰难地问。
两个婢女的态度他不是感受不到，他想，是不是顾采薇，也这般埋怨，甚至更埋怨他？在营帐里，听着外面重重的打在肉上的声音，他觉得每一下，都是打在自己心上，把自己心击打成碎末。
他不敢出来看，他知道只看一眼，自己所有的原则和坚持都会不复存在。
“没晕过去。”水沉道，“还清醒着，也不让人碰，也不想见人，说让奴婢们出来。”
说完这话，看到宋铎黯淡的脸色，水沉竟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那，你们等会便进去伺候，别让她一个人呆太久。”宋铎艰难道，转身回到自己营帐里。
千军万马在前，他不曾退缩，甚至不曾眨一下眼睛；可是想到要见她委屈、哀怨甚至怨恨的眼神，宋铎退缩了。
“你们俩进来吧。”
宋铎对一直站在营帐外地邓博、隋易道。
两人进来就一起跪倒在地上。
连顾采薇都受罚，他们两个和顾采薇一起瞒了宋铎宋氏的事情，也不奢望自己能全身而退。
“起来吧。”宋铎道，见两人不敢起身，他自嘲地一笑，“她与你们商定的，是我的家事，我不追究。我今日罚她的，乃是私出军营之罪。”
邓博和隋易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站起身来。
“周路等人那边如何了？”宋铎问道。
隋易道：“让人抬回去了，军医会给他们医治，二十军棍，都没什么大碍。”隋易道。
“坐吧，和我说说，说说所有的事情。”宋铎点点头，脸上带着疲惫，指着下首的椅子道。
此刻，他不是统帅三军、令行禁止的大将军，而是一个对妻子施暴之后，颓然不知所措的丈夫。
他发誓，没想打她。可是他有自己的原则，而她，在逼他。
他甚至也明白她的坚持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是他心爱的人，而是像一个将军，和自己麾下的将士同甘共苦。若是累及别人，她自己偏偏安然无恙，恐怕这会是她心中永远的心结。
可是他真的恨她，为什么，不给自己退路。自己想徇私包庇，她却不给他机会。她挨了打，最难受的却是自己，顾采薇啊顾采薇！
邓博见宋铎颓然模样，叹了一口气，把前因后果，包括吕豹带宋氏闯兵营，顾采薇施救以及自己调查到的有关宋氏的事情都一一说来，末了说道：“老夫人这些年着实不易，姑娘想告诉将军，可是将军提及老夫人，态度激烈，姑娘便想缓缓慢慢再说和。”
宋铎默然。
隋易接过话头，把吕豹闯祸、顾采薇安排自己从中周旋的事情也说了，只不过他自己没多说什么。
“她说失忆便失忆了吗？”宋铎喃喃道，“就是她这等傻子，才会轻信这般谎言。”
邓博道：“这事情恐怕老夫人没有作假，姑娘给老夫人诊过脉，说老夫人脑中确实有瘀血，虽然这么多年，也没完全散尽，怕是当年在水中漂，被岩石伤到。”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宋铎想，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她，去嫌弃她，去埋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