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人不也一样黑着灯待了许久了么?”我努力用淡淡地语气道。
“喔……为兄……为兄是想上来透透气的,”季燕然在屏风后面笑,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但也可以想像得到此时他必是习惯性地一手摸了鼻子在那里干笑。“佟家两位少爷同段二少爷在下面猜拳喝酒,为兄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想到这最高层的楼上登高望远……静一静心,不成想竟又在此遇到了灵歌妹妹。”
“十分抱歉打扰了大人静思,灵歌这便告退。”我带着落荒而逃的心情举步便欲向外走,却听他轻轻地唤了声“灵歌……”,只好立住,问向他道:“大人还有何事?”
季燕然沉默,许久方低声地道:“灵歌……几时你我竟已如这般形同陌路了?”
不陌路又怎样?当初是我自己选择了岔路,如今还要因此而摔断了腿的我柱着双拐从后面追赶你、乞求你原谅我并且带上我同行而继续拖累你么?……我还不至恬不知耻到那个地步,我可以自己继续沿着岔路走下去,哪怕是弄丢了双拐,爬也要爬到尽头,不管在那里等着我的是地狱还是什么,都是我自己曾选择的结果。
深深吸口气,强自梗着声道:“大人这话实在奇怪……你我从未亲近过,又何谈陌路?私下里灵歌尊大人为兄长,既为兄长,当然是尊而敬之,敬而远之,否则岂不是要失了礼仪分寸?”
季燕然哑声一笑,话语中满是苦涩地喃喃着道:“灵歌啊灵歌,却原来你竟是如此……如此的……唉!”
如此的什么呢?冷血?残忍?冥顽不灵?不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的潜质,挥刀自残,眼皮都可以不眨一下。如此甚好,你且等等,我可以还你,把我欠你的剜肉伤骨之债一项一项还你,我动不了真刀,就拿心头那把无形之刃来吧,方才是第一刀,鲜血飞溅,你可嗅到了血腥味?
我慢慢移步至屏风前,与他一纸相隔对面而立,挥起无形利刃,刀光中轻声地道:“与大人相识这么久,一直以来都在给大人添麻烦,灵歌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灵歌知道自己是个惹祸胚子,自己麻烦不断不说,还连累了身边人跟着一起吃苦受罪。大人是我的恩人,灵歌纵无机会报恩也绝不能再给大人惹祸上身了,所以……从今后灵歌与大人还是各走各路的好,大人自去过大人的日子,灵歌亦有灵歌的生活,从此大人就只是大人,灵歌就只是灵歌,互不相干。可好?”
季燕然笑起来,只说了个“好”字,便转身大步跨出门去。我立在原地久久难以动弹,直到浑身僵得几乎站不住时方才勉强挪着步子坐回到屋中的圆桌边,微微哆嗦着手摸索到桌面上的火折子将灯点起,看着鲜血淋漓的自己狠狠冷笑。
哭诉·坠楼
过了半晌听得有人敲门,便低声道了句“请进”,门开时见是柳惜薇,微微冲着我一笑,道:“只这一间有灯光,便是你没错了。”说着一偏身,露出身后之人来,见是那虽然日渐憔悴却仍旧艳冠群芳的田心颜。
我起身迎向前去,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仔细看她的面孔,竟比那日见她时更加削瘦了,心中不禁难受,脸上却故作轻松地笑道:“心颜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呢!快进来坐罢!”而后让走在最后面的绿水去唤佟府的下人来,在此厅内摆上茶果。
三人围桌坐定,田心颜强打精神笑着道:“对了,这一次的绣艺精社办得如何?可比上一回热闹?”
想来自去年的绣艺精社过后我就没再见过她呢,曾也和柳惜薇去贺兰府上找过她几次,都被那府上下人拦住了,不是说她不在府内就是说老夫人身体不适、少夫人正在身边伺候等语。于是便笑着答道:“还好,夏小姐将精社设在了她家的别苑,风景很是独特,那是一座孤峰,四外皆是远山,峰下有一带河水,夜间会涨起来。我们在那里住了三天,无非便是绣绣花、大家凑在一处聊一聊天,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柳惜薇看了看我,便也点头道:“正如灵歌所说,不如去年好了,想是因为少了你的缘故。”
田心颜便笑得掩口,道:“惜薇你又打趣我了,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哪里就办得不好了呢!”
我和柳惜薇便附和着跟了她笑,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一时茶果端了上来,绿水及柳惜薇的丫环芭蕉、田心颜的丫环小蕉立于一旁随时伺候。
田心颜低头喝了口茶,待了半晌,抬头望向我,假作随意地道:“灵歌今日是同岳伯父一起来的么?”
我本欲说“是”,免得令她心绪不宁,然而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便轻声答道:“家父未在府中,灵歌这一次是同家兄一起来的。”
田心颜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垂下眼睫低声地道:“许久未见清音哥哥,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
我便道:“哥哥和灵歌一向都好,心颜姐姐不必担心。”我刻意加上自己,以免柳惜薇听了起疑。
田心颜便点点头不再作声。却听得柳惜薇道:“心颜近来呢?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方才我去找你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呢!”
这位心直口快的柳小姐想必还不知道田心颜的婆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是以不知避讳地开口相问,我欲阻止已是不及,只好默默坐着听她二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