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摔的那一跤,裙子上想必沾上了苔痕,便脱了亦扔进柜子,重新换了件干净的。
从里间出来,岳清音就在门口等着,我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房间,径往顶层的餐厅而去。
餐厅内已到了一部分的宾客,季燕然正陪着岳明皎说话,岳清音便带着我一同过去,分别向两人请了安,不去看季燕然向我望来的目光,只低头默默立在岳清音的身旁,便听得岳明皎道:“灵歌,怎么脸色这般差?可是身上不舒服?”
我抬头笑道:“不妨事,爹爹,许是因为第一次到了这样好的地方,昨晚竟半宿没有睡着,是以今天没有什么精神,午饭后睡一睡便好,爹爹不必担心。不知爹爹昨夜睡得可好?”
岳明皎闻言方放下心来,捻须笑道:“为父睡得很好。你这丫头!这回可长了见识了?”
我垂眸一笑,复又抬起,佯作欢欣地道:“是呢,爹,灵歌这一次……大长见识。”
岳明皎呵呵笑道:“你不是在学画画么?这绝顶梅树可算得是天龙朝的绝景之一,错过可惜。恰好这次的宾客之中有翰林院的画师常供奉,你可请他来为你指点指点……”
一听得这话,我不由得浑身抑制不住地又颤抖起来,生怕被岳明皎看出异样,便拼命咬着嘴唇低下颈子点点头,正在几乎要遮掩不住的时候,见岳清音跨上一步挡在我的身前,道:“爹,王爷可曾言及今日的安排?”
岳明皎终究没能发现我的异常,笑向岳清音道:“今日天气放晴,想必王爷会带大家到后山赏梅,你们几个记得多穿些衣服。”
季燕然与岳清音便一齐称是,一时淳王来了,到底是皇家气派,眉宇间丝毫看不出身体不适的样子,朗声笑道:“今儿个午宴大家便不必拘束了,随便坐,都是四人方桌,自家人一桌也好,同好友一桌也罢,直管放开了吃!哈哈哈哈!就坐!快快就坐!”
众人便散开了在厅内找桌子坐下,季燕然要与别人同桌去,被岳明皎拉住,硬是摁着在左手边坐下,岳清音便让我在右边坐了,他则与岳明皎对面而坐。
一时菜上得齐了,淳王一声“开宴罢!”众人才开始动筷。我与季燕然面对面坐着,始终没有抬眼看他,只低头默默吃饭,捏了筷子的手还有些抖,便不敢伸出去夹菜,在碗中扒拉着米饭一点点干咽。
忽然一块肉被夹入了碗中,抬眼看去见竟是季燕然夹过来的,不由愕然——他……
他低下头大口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好像什么都没做一般,我的眼角余光瞥到岳明皎,见他面上虽不露声色,眼里却含着笑,假装没看见,也低头吃菜。
我望着碗里的这块肉,手中筷子抖着,正不知该如何以对,忽听得淳王的声音在那厢响起,冲着我们这一桌笑道:“岳大人!来来来,到本王这一桌上来吃!你看看!说你刚正不阿罢,你也忒个‘不阿’了!没事儿杵在年轻人中间儿做什么!快来快来!”
岳明皎闻言连忙笑着起身,道:“是,臣这便过去!”说着便嘱咐季燕然好好吃,而后移身至淳王那一桌上去了。
没了岳明皎在席,气氛似乎稍微轻松了些,然而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饭。正沉寂间,忽听得一个声音笑着道:“哎哟哟,燕然,这便是你的那位未过门儿的娘子么?怎不介绍给我认识呢?”
我循了声音抬眼望去,先看到了一对白皙的手,温柔无比地轻轻按在季燕然的肩头之上,再向上看,是一张柔美的脸,明眸皓齿,秀发如漆。却是个年轻男子。
略一回想,似乎是叫作葛梦禛的,国子监祭酒,从四品,这次赴会只来了他自己一个,没有带家眷。
因他与季燕然是同品级的官,是以我们三人见他来了都起立行礼招呼,他便也含笑回礼,不甚客气地坐在了方才岳明皎的位置上,而后一对清水眸子便盯在我的脸上,口中笑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记得昨日初来时岳明皎曾带了我和岳清音同他见过礼的,那时他还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现在又作不知道地问我的名字,可见来者不善。于是颔首道:“回张大人的话,小女子姓岳。”说罢抬起眼来不卑不亢地望着他。
葛梦禛被我称作了“张大人”,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沉着声道:“岳小姐贵人多忘事,本官姓葛,不姓张。”
我淡淡一笑,道:“若说贵人,小女子哪里能同葛大人这样的‘贵人’相比呢?”
葛梦禛听出了我话中之意,然而当着岳清音和季燕然的面又不能失了分寸,只好在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理我,转头向季燕然笑道:“燕然,听说午后王爷要带了我们去后山赏梅,不如你我作伴同往……可好?”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握住了季燕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