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狠狠地皱起眉,逼自己残忍、冷酷、不容反悔地道:“我已做了决定——天龙朝律法规定成亲满一年后方能休妻,因此,不改变你我一年的约定,一年后,请大人休书一封,以无法产下子嗣为借口将我休回娘家——人言可畏,您是知府,又倍受皇上器重,若在这些方面落人口舌,于您很是不利。一年后您再休妻,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如此既不会令大人为难,也不致使季岳两家背后招人闲话。望大人……同意。”
“灵歌,”季燕然浅浅地笑起,“我明白。你的心思,你的决定,我都明白。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当初你与‘他’的分离并非出自你二人本身的原因,而是为外力所迫。你的心境随着周遭事情的发展而产生了变化,可他却没有,他由死到生的这段时间里,因是独自一人,避人避世,心境自然始终如一,他对你的情意丝毫未变。所以,你不能让无辜的他去为你的改变承担后果,你不能让他去面对你心里所谓的‘背叛’的结局——对我亦然。你想用自己的孑然一身换得我与他心中好受,你想斩断与我二人间的千丝万缕以便让我和他死心绝念另觅良人——对么?”
我默然垂眸,他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我的心,这么淡淡地悠悠地说着,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轻松。从他的眼睛望进去,除了平静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掩藏得密不透风,他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远远地站开,站到尘世的彼端,不让任何人看到他伤得有多深。
“灵歌啊灵歌……”季燕然仰天笑着,“你这傻丫头为何总想独自一人来承担一切呢?男人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值信赖、不值依靠么?!”
“不,是我无力承当。”我蹙起眉,咬牙道:“你们给我的,我回报不了,所以我看不起自己了,我不想厚颜无耻地去做什么选择,我没资格。”
“你太好强了灵歌!”季燕然苦涩又宠溺地望着我,“你不想让自己爱得比别人少,可你衡量得出怎样的情感付出才算多、怎样的才算少么?在我看来,只要你展颜一笑便是给我最重的情意了,而你在大盗坠崖时亦曾追随他慨然赴死——你已做到了极致,为何还要如此强求自己呢?你现在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矛盾,而之所以矛盾恰恰证明你是个有血有肉之人,若面对曾经情深义重的恋人再度出现而不为所动,依然若无其事同我洞房花烛,那不是铁石心肠是什么?事情演变至此,并非人为,而是天意。既是天意,每个人就都应该承担自己的那一份痛楚,你没有必要将别人应承担的揽于自己身上,你要做的,仅是让自己幸福就足够了,灵歌!”
“我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任何一个人的痛苦之上,”我像在说服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地硬声道,“虽然眼下你我三人都很痛苦,但总有一天它会过去,这痛苦里没有背信弃义,没有移情别恋,没有旧爱复燃,我不必受良心的谴责,你们也不必同一个满心歉疚的女人过一辈子——这样每个人都能痛快!”
“当真能痛快得了么,灵歌?”他叹声问我。
“不痛快,就痛死。”我颤抖着道。
季燕然笑着偏开头去,不让我再看他的眼睛。
两人默然而立,这样残忍的安静令我的呼吸愈来愈困难,我靠在门上喘息,心脏急剧地膨胀又收缩,我听见季燕然唤了声“灵歌!”正要过来扶我,忽然屋门被人从外面撞开,田幽宇出现在我已近模糊的视线里,手臂一扬点住了季燕然的穴道,使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田幽宇两步迈过来,一掌抵上我的后心,热流缓缓由他的手掌传递到我的体内,方才那股几欲死去的不适渐渐褪去,未待我摇晃着避开,便被他伸臂揽进了怀内。
“傻丫头,怎就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他低下头来瞪住我。
“田公子,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放过我么?”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执着过了头,就是执迷了。”
“几时换你教训我了,臭丫头?!”田幽宇扶着我坐到桌边椅上,轻轻捏起我的下巴令我仰脸看着他,“你道你成亲前一晚是如何能回去自己房内的?”
“……是……你?”我望进他那双锐利眸子里罕见的一丝温柔中去。
“你这傻丫头当时昏过去,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全是血,我若再同那个家伙纠缠不清,便连畜牲都不如了!”田幽宇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垂下薄薄的单眼皮,倔强地不肯流露他一向瞧不起的儿女情长,“我说要带你去找岳老大治疗,那人便未再阻拦,等我从岳老大房间里出来时他已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竟内伤得那般严重,然而若非如此也不能令田幽宇打消将我带走的念头,只怕这一回他应当明白了我是不可能易情于他的,但愿他能就此放手。
我望着他,见他眼中神情复杂,忽而似是将心一横,咬着牙道:“丫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除非有人能强得过我,否则我不会将你拱手让出。”
我点点头,等他的下文。他从牙fèng里挤出字道:“我输了。”随即又恨恨地捏住我的脸蛋,用那对既恼火又有些无奈的眸子剜住我:“——却不是输在男人的手上——是你这个丫头!你这个死心眼儿的蠢丫头!到死也不肯觉悟!看你这副鬼样子!真气得我想狠狠抽你!”
我笑起来,笑得极其难看,哑声道:“谢谢你……”
“哼……”他嗤笑了一声,面色忽然阴沉下来,沉声道:“你无须谢我,若不是心颜的死,我也不会知道女人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有多痛苦!我认输不是因为我想放弃你——只是不想看到你嫁给我后一辈子不开心——我低估了女人犯傻的能力,心颜傻,你比她更傻!”
“你,知道了心颜的事?”我低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