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你家山长都不告诉你,我何必多管闲事?”谪阳目光随着湖水波动,“我只提醒你一点,李凤亭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陆颖没有深想,只哼了一声:“山长当然不简单。”
谪阳瞟了她自信满满的脸一眼,一言不发。
陆颖见他不说话,自己便开始叽里呱啦的讲起她怎么参加考试,怎么通过考试,然后怎么认识了许璞等人,那一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怎么成了朋友……二十多天的上课在怎么怎么……她每天要花好多时间在三个主事这里学习怎么怎么……
陆颖喋喋不休说了快一个时辰,越说越开心,声音快要沙哑了才停下来,眼睛还是亮亮的,兴奋之意尤在。
谪阳一直只是沉默,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表明他有在听。
“谪阳,这些时间你在做什么?”陆颖感觉到说无可说了,又问起谪阳的近况。
“看书,练功。”谪阳简洁的吐出两个词。
“每次你都是这么说,你都没有其他事情想要做吗?”陆颖重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整日的闷在山庄里,你不觉得无聊吗?”
“习惯了。”谪阳淡淡的说。
陆颖瞧这他的眉眼,叹了口气:“谪阳,你是不是同家里人闹不开心?我认识你四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家人。”
陆颖以为谪阳这次又要说:“多管闲事。”
却不想谪阳转过头,目光幽深的看着陆颖,“见不见,有什么关系?”
也许下次来,你也再见不到我了。后面这句,谪阳没有说出口。
陆颖不知道谪阳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忽然让她生出一种眼前的人就要离开的感觉,她心中一紧,慌忙一把抓住谪阳的袖子:“你要去哪?”
谪阳没注意陆颖的手正拉扯自己的衣袖,眼睛里泛出一丝微妙的诧异:“你说什么?”
谪阳的眼睛不大,但是却是极清澈,仿佛初生婴儿般的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杂质。仿佛沉在水底的水晶,通透、明澈、深邃,然而当这双眼睛染上情绪的那一瞬间,这块水晶如同浮上水面,在太阳下瞬间折射出纯净的七彩色,华美,瑰丽,剔透,动人心魄。
“谪……阳,你——”
陆颖愣愣看着谪阳的眼睛,一瞬不动,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谪阳的真正的魂魄原来一直不在他的身上,原来只是一具躯壳,而这一刻才是附体了。
看着呆呆的陆颖,谪阳皱了皱眉头,打消了深问的主意,正要拂袖离开,低头发现自己袖子正被陆颖的一只手牢牢扯着。
“放手。”谪阳冷淡的说。
陆颖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赶忙放开谪阳的袖子,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又回头偷偷看谪阳的脸。她忘记了,以谪阳的武功,完全可以自己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
谪阳待人冷淡,待陆颖也冷淡。
但是,这种冷淡到底还是不同的。
谪阳似乎对于她的絮絮叨叨有些不耐烦,站了起来,向小筑外走去:“这次来了想看什么书?”
陆颖蹦蹦跳跳的跟在谪阳身后,看着他背后长发和衣衫随风摆动,她赞赏的看着:谪阳光是走路也是这么好看,口中也没有忘了正事。
“我想查查字典。”
谪阳走进一间院子,推开房门。里面很大,除了门口有一张放着笔墨纸砚的宽大桌子外,里面就只有书架——全部都是朱红色的大书架,大约有十几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书册。这个院子里所有的房间都是如此。
陆颖笑嘻嘻的看着这些大书架。她以前可没少在这里待过,这里每一本书放在什么地方,她都清楚。典藏馆只有在需要她整理打扫的时候才会放她进去,可是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随时对她免费开放的。
念慈观的书本不算少,可是比起花山书院几百年的积累,到底还是相形见拙。但但凡她想看的书,这次去没有,下次去一定会有,崭新崭新的,一定是放在离书桌最近的书架的地第三格上——那是小时候的以她的高度取书最方便的高度。
谪阳心情好的时候,会选一两本书来教她念。
那个时候陆颖就会很高兴,因为谪阳只教她一个人。所有哪怕是下着大雪的时候,陆颖都会到念慈观来,两个人围着火炉,一人一本书,屋内书声琅琅,窗外红梅映雪,冰凌悬窗。
谪阳心情再好一点,会舞剑给她看。她完全看不清谪阳的剑,穿梭在庭院里凌厉的剑光,剑影,彼此追逐,汇成一片,很漂亮,很好看。
第一年,陆颖八岁,赵谪阳十二岁。陆颖还是一个大娃娃,赵谪阳是一个比现在的风清扬还小的少年,然而已是风姿卓绝。
陆颖在山中玩耍,追着野兔滚下山坡,摔伤了腿,无法回书院,眼见天色将黑,害怕得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声引来了路过的赵谪阳。于是,十二岁的淡漠少年看见了一个满脸鼻涕和眼泪的大娃娃,大娃娃也看见了风姿卓绝的少年。两人四目相对,少年沉默、沉默,转身欲走,大娃娃哭得更加卖力,少年终于走了回来,将她背回念慈观。
那个时候少年也抱不动她,尽管她还小,可是他也不大。
“别把鼻涕弄到我衣服上了。”少年对大娃娃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