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有希望。李凤亭从绝望里看到希望,这刚才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脸色顿时容光焕发起来,但下一刻又皱起眉雷厉风行的向太医院下令,带最好的药材赶赴雷州为陆颖治伤。
丁镜知道来龙去脉,也是摸了一把冷汗,心道:幸好我是今日才知道这消息,若是早两日知道,只怕这两天都煎熬得很。
她赶忙向皇帝谏言:“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份尊贵,不能有任何闪失。等殿下伤势稳定后,还是安排殿下慢慢回京修养吧。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怕难测完全。”
这话说到李凤亭心坎里去了,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得让敏之赶快回来。她要再来这么一回,我恐怕会直接被她吓死。”
丁镜闻言心中苦笑,皇帝对陆颖的宠爱即使两年多未见依旧如昔,情绪激动起来,连自称“朕”都不用了。
李凤亭话一出口,又开始头痛:陆颖的性子,本就不容易劝回。这次再加上谢岚用自己的性命替了她的性命,陆颖醒后不知道会难过愧疚成什么样子,在谢岚的仇未报之前怕是不肯回来。这可怎么办是好,她用什么办法把敏之这个倔脾气给劝回来呢?
☆、114
这大概是陆颖在病床上躺得最久的一次。
太医说,外表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里面的还得慢慢长。
陆颖觉得身体没力气,不想下床。当然即使她想下地,谪阳也不会让她下。每天做的事情除了吃饭,吃药,睡觉,就只剩下发呆。
侯盈她们回来了,已经——没她什么事了。
其实偶尔对着军帐顶发呆,让脑子一片空白,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从谪阳嘴里知道游川死的情形时,她是很平静的。
醒过来的时候,理智就已经告诉她,如果她还活着,那么游川必然是已经替她死了。但尽管理智上明白了,感觉上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仿佛是谪阳在与她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就算没有努力去回忆,这么多年来的关于游川的点点滴滴,每天在她脑中不断重演:
游川总是很腼腆,游川总是爱脸红,游川总是话很少,游川总是很少与人起争执尤其争不过自己,游川总是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她们姐妹六人的和睦,游川总是以一种姐姐的姿态容让着自己的任性,游川也总是以一种姐姐的姿态站在她的身后支援着自己,保护着自己……
可是自己为游川做过什么?
她总是开着游川的玩笑,总是逗得不善言辞的她脸红,总是故意看她在自己犀利的狡辩下哑口无言,总是故意使着性子拿准游川一定会向自己退步妥协……她总觉得和游川比起来,自己才更有姐姐的权威和气势。
她没有看清楚,真正幼稚的那一个,其实是自己。
她才是一直是被游川照顾着的那一个,一直被当成亲妹妹般温柔地宠爱着,疼惜着,呵护着。
五个姐妹中,唯有游川会这样近乎没有原则的让着自己,迁就着自己,忍耐着自己。
而自己也理所应当,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游川的付出。
但是现在,陆颖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悔不当初。
陆颖已经分别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一种滋味,是痛惜、是悔恨、是内疚、是愤怒、是仇恨、是惭愧……已经如同一团乱麻缠成的网紧紧缠住她。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这辈子已是还不清。
谪阳坐在陆颖旁边,每天静静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每天一句话不说,呆望着账顶。望着望着,眼泪就悄然从陆颖的眼角淌了下来,她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又或者抱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腰际,往往过一会儿,他的皮肤就感觉到熟悉的冰冷和潮意。
然而总是没有丝毫声音,连一声抽泣都没有,肩膀也没有抽动,就好像那眼泪是假的一样,就好像她不是在哭,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谪阳其实很想开口,劝说她干脆大哭一场,或者大闹一场也好,将心里的所有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但是最后,他只是抱紧了她。
“谪阳,我想去看看游川。”终于有一天,陆颖开口说话。
谪阳嗯了一声,便取了一件外衣给她披好。
西北的风很大,陆颖的衣角被风沙卷起,在黄沙中翻卷乱舞,好像妖怪的爪牙。
谢岚的墓修在雷州城东,谪阳说到做到,派人连夜赶工,修建了一个小小的陵园,取名将军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