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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缘楞了一下,而后慢慢地道:是,吵架了。

老师父听了很高兴,以为桑意不用不回来:您二位这么久了有什么磕绊也正常,我和我家那口子,十几年夫妻过来了,还不是经常为柴米油盐吵个架不爷莫动怒,也别怪罪小桑,小桑脾气就是倔了点,哄也难哄,等他自己想过来便好了。

是倔了点,谢缘想道。他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下脚步,低声道:他会想过来的。

桑意无权无势,又将自己五年来所有的积蓄放在了他这里,两手空空独自游荡,不知道还能找到怎样的活法。江陵这片地方所有的欢馆戏楼都在他名下,谢缘只手遮天,桑意除非就此真的不唱戏了,否则照旧会回到他身边。

他绝对离不开他。

谢缘并未过去找他,甚至没有派人去了解桑意的消息。他平日怎样现在就怎样,只是要处理的杂事多了一些。他没有住在南楼,也没有再回到他赖以慰藉的清修僧院中,而是回到了谢家的府邸。

谢月在京中领职,江陵主家冷冷清清,剩的还是管事夫妇。然则人少地阔大,免不了有些地方常年无人居住,虽然打扫干净,但就是长青苔的速度都似乎比别的地方要快,入眼一片森森水绿,更添幽寂。谢缘常年没回来,连自己的卧房都有些陌生了,又因为月色深重,关窗拉帘子也挡不了那层月色,所以睡了很久也睡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以为自己又要梦魇,结果没有。他梦见了五年前的某一时刻,他刚刚接手谢家,父亲远游,长姐出走,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绷了一天的虚假笑意,支撑着宿醉发昏的身体,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送客出门。那是深冬的黎明,四下漆黑,只有手里提着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火。外面有马车的声音,身边的客人打了声呼哨,引得门前的马儿蹶了一下蹄子,黑暗里,他清楚地看见车帘被飞快地掀开又放下,而后还是那个客人上前,抱下来一个小小的孩子,送去了他怀里。

别人抱着送过来,他自然也要双手接过。谢缘将提灯放置一旁,双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桑意睁大的、清明透彻的眼睛,眼珠乌黑,肤色冻得白生生的。他不习惯这样抱人,到手就将桑意放下了,桑意矮了他两个头,仰脸看他,最后怯生生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也握住了那只手,而后将这个小东西带回了家。

他是爷的人了。客人道,父母出身不好,也没人要的一个孩子,索性长得还不错,若是侍奉得不好,爷只管教训责打。

他道:好。

手里牵着的人瑟缩了一下,谢缘偏过头去看他,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我不会,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是第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人,也是他那么久以来唯一的陪伴。怎么会责打他他也有自己的人了,这天之后,他的人生由自己掌控,不必陷落在假意逢迎与刀光剑影之中胆战心惊。那是很温暖、值得留念的一种感觉,也不似其他梦境一样让他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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