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八没水,血条再厚,照样会死。
就像是他养一个就死一个的小王八们,他越是期望做到某一件事,命运总会猝不及防给他最沉重的打击。
谢柏翘知道,他今夜如此出逃,借着自己的伤势,搅乱她的布局,一定会在她的心上惹了几分恶感。病美人要知情识趣,万事周全,才会惹得人们怜惜,否则便是恃宠而骄,落得个魅惑君上的罪名。
但他不想再安分了。
他想自私一回。
于是谢柏翘转过头,主动去讨一口酥糖。
她避开了。
他的两瓣唇压在她的耳廓上。
“为什么?”
他嘴唇翕动,吐出细微的气息,生怕惊扰她鬓边的黄金环饰,“龙荒女子十六岁便可以与情郎双宿双飞……我不行么?”
“不行。”
绯红拒绝了他,“你如今身份,便是我的兄长,频繁出入我的毡帐,你让其他人如何看待?况且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不宜过分折腾。”她像是以前一样哄着他,“翘哥别闹,你知道我需要你,我们的大业尚未完成,你难道就不想亲眼看见仇人的河山染血,我们的含章万古流芳?”
她柔声道,“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待江山定鼎,我肯定会给翘哥……”
“冠冕堂皇。”
他竟然这样说。
绯红的动作一顿。
病公子像是湖中的惊鹤,昂起了头颅,风灯在他的袖边,钻入了一段昏黄又混沌的光,从衣料薄薄透出,仿佛一头抱着月亮的白兔,他直视着她,“什么含章,什么复国,说得好听,你只爱自己,只爱那一柄天子剑!”
“你猜疑徽音夫人跟帝师是外族奸细,就顺水推舟,留下辛小吉,又借魏军之手,名正言顺去除你的障碍和眼线。如此一来,咳,哀兵必胜,你将以你的远见,赢得含章子民的认同,而宗政国主愚昧昏庸,成了你声望的踏脚石!”
“帝师以死洗脱了奸细的嫌疑,你又接手我与新桃,只为更好利用老帝师的名气、人脉为你铺路!”
“前太子呢?他性情柔弱,悲春伤秋,本该被严厉管束,你却松懈人手,咳,放任他逃跑,以此捧杀他。长公主倒是一枚好棋,你就用神医牵着她,让她主动去海市蜃楼,做你的间谍!”
“她若成了,你便收拢了一名悍将,她若不成,死在蜃楼,你也有理由发兵追讨,为亲族报仇,不是么?”
他越说越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痛苦不堪。
帝王最是性情凉薄,偏偏她又擅长情爱。
“至于束心——”
谢束心将气死风灯提起到颊边。
乌发雪肌,灯下的美人蛊得要命,“明上的春梦里,应当有我这张脸,对吗?”
但她偏克制了欲望,只摸他的发,不碰他的唇,用似有若无的暧昧牵系着他。
病公子的眼锋冰寒,低低自嘲。
“束心的政治价值,胜过一盘的棋子,明上担心纵溺情海,会毁了我,毁了这一颗,为数不多,清醒的棋子。”
绯红不怒反笑,捋好他碎发。
“你今日话这般多,想来是憋得狠了,还有什么,一并吐出来,消了你的郁气。”
她贴着他的耳朵,“只一点你误会了,我并非不想要哥哥,如今我手握十六部,各方眼线都跟了过来,若教他们得知,翘哥是我心爱的,他们以此要挟我,那如何是好?一时贪欢纵然痛快,可小红想跟哥哥——”
她环住他,半张脸陷入他的毛领里,将一头纤弱敏感的月兔捉入怀中。
“夏萤点灯,雪冬冰嬉,四时八节,江山与哥哥俱在我怀里。”
侍从们远远坠在了主子的身后,便见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那盏提在公子里的风灯,突然脱了手,坠进了昏暗的沙海。风灯里的火芯不慎滚落,碰着了厚纸,呼哧一下,剧烈烧了起来。
火烧星夜,沸腾如昼。
他们低声讨论。
“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哎,你说话真不吉利,怎么就不能是定情啊?”
“你觉得——”
那侍从眼神犀利,“十六部的大人,会定情吗?”
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十六部大人权掌龙荒朔漠,只要她一声令下,各族儿郎定会疯了似的自荐枕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那不过是君王的哄人把戏而已。
谢柏翘又吐血了,因为过于兴奋。
绯红只得下令,原地扎营,众侍从用半个时辰搭了个毡房出来。
绯红把人抱了进去,又煮了他随身携带的药包,毡房内弥漫起一股腥涩的药味。谢柏翘裹在色彩艳丽的毛毯里,升温得很快,鼻尖沁出一点热雾,连睫毛也湿漉漉的,他咳嗽了一声,眼神游离,“其实,我没有伤风……我找商陆,要了点药。”
“商陆?”
谢柏翘言简意赅,“神医倒水莲,商陆是他真名。嗯,我找他,开了点,快速起热的药。”
绯红等他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