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涵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关心,都是在为他的失控找理由,宋峥却听得每一句都刺耳无比。
他明明才戴好亲和温暖的面具,可这几句话却又让他险些控制不住。
自他瘸腿之后,他已经很久不曾横眉怒眼地放纵自己的情绪了,一方面是对于侮辱嘲讽,笑得云淡风轻永远比气得脸红脖子粗来得更高姿态,他有自己的傲气;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已经是个残废了,他依旧守着自己挺直的脊梁好似不受任何影响,但他在自卑,瘸了一条腿的身体已经够丑陋了,他不能再作出气急后的丑陋的神态。
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吗宋峥的额角有青筋在跳,但他还维持着如琢如磨的佳公子风度。
应涵摇了摇头,他垂着头沉默片刻,然后抬起眸子:那王爷要我怎么想呢以为王爷对我钟意,以为王爷喜欢我
你可以这么想。但后半句却在喉咙里被堵住没能说出来,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知道说出一句话的后果。
王爷应涵仰慕您,愿意一辈子服侍您,可是应涵斗胆,不愿意做您的娈/宠,永远在见不到光的角落里,等待您的垂怜
他应该大声怒斥这个不识好歹的仆人否定他的喜爱,可是他又分明地清楚,应涵说的是对的,北周不兴南风,有人喜欢,但在上层社会里,女人可以娶进门,男人却只能当狎/昵的玩物,被人唾弃被人戳脊梁骨,而好南风的那个人若是太沉迷于此那也必然是要被骂荒唐无稽的。
更何况,他是一个本就地位岌岌可危,还有着想要有朝一日孤注一掷夺回那个位置愿望的残废王爷。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保证不了。
他喜欢应涵,可是看起来似乎风光无比的他,连堂堂正正喜欢应涵的资格都没有。
他自己率先避开了应涵的目光,你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艰难,每一字每一句都要很用力才能说出口。
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他们本该在正常的轨道上,他对应涵的喜欢,其实就是单纯就像从前喜欢那只百灵鸟那样而已。
是这样的没错,他告诉自己。
轿辇在这时停下,凛王府已经到了。
谢王爷。应涵朝他一如往常地笑着,然后伸出手作势要扶他下来。
宋峥却直接躲开了他的手,看到应涵怔愣的样子,他抿了抿唇道:你穿这身衣服不方便,你先下去吧,让侍卫搀扶我
刚刚也是穿成这样搀扶他上来的,这下子为何应涵没能顷刻会意,但宋峥的命令他一贯不会违背,于是他还是自己提着裙子先下了马车。
宋峥最后被两个侍卫搀扶着下了轿辇。
其实每次瘸着腿下轿辇的样子都让他觉得难堪极了,因为那个姿态可笑得过分。
但他以前并未想过要避开应涵,可自从刚刚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开始排斥了,他一点不希望把这废物的样子再继续暴露在应涵面前。
应涵刚刚已经说过拒绝了,他不能让自己的形象再如同以往那样了,那种残废的可怜样子只会让人更讨厌吧。
宋峥避开了应涵看向他的带着点担忧的目光,又是这种眼神
他突然觉得喜欢这种情绪,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要。
因为他不受控制地,想在那个人面前戴上他自己最动人最有魅力的面具,不露出一点丑陋难看的样子,告诉他,自己很好,很喜欢他,很想靠近他,触碰他,占有他。
但在这同时,却又忍不住软弱地,想要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告诉他,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好,贪慕权利,冷漠自私,什么也给不了他,盼着他这样也还是会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