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降大雨。
大概是老天爷也不忍心再看到如此惨状,大雨封锁了视线,阻断了这一段山路,也暂时阻断了双方的战斗。
两军连日来第一次正式休战。
哥舒翰的嘴唇全裂了。但是这样的大雨,他没法子发动攻势,只能等。大雨中连路都看不清楚,随时随地一脚踏空,让军士们怎么往上冲?
眼看着便要超过至尊给的期限,全军士气一片低迷,哥舒翰独个坐在帅帐中,盯着帐外的大雨,一言不发。
帐帘掀开,萧易苍白的脸出现在帐门口:“大帅。”
哥舒翰先是一惊,旋即怒道:“你不好好养伤,下这么大雨乱跑甚么!”
萧易笑了笑,钻进大帐,脱去身上的蓑衣,拱手道:“大帅,末将有话说。”
他双臂双腿包裹着的厚厚麻布已被雨水打湿,昏暗的烛火之下,看不清上面的痕迹是水痕还是血痕,面孔乃至口唇都苍白得毫无血色,明显是之前失血过多,还没缓过来。
哥舒翰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起身将萧易按在自己身边,推过去一杯热茶,道:“喝了茶再说话!”
萧易感激地笑笑,将茶盏捧在手心喝了一口,茶里加了胡麻姜末和盐巴,很香,一口下去,周身俱暖。他没有急于说话,将这盏茶慢慢地一口口全喝完,才放下茶盏,道:“大帅,这场雨如此大,末将倒有个想法,咱们不如趁着雨夜攻山。”
他不等哥舒翰质疑,已解释道:“雨势大到这个地步,对我们固然是个阻碍,却也是机会,蕃军决计想不到我们能在这样的天气发动攻势,防守必然疏忽,我们此时攻城,事半功倍。”
哥舒翰蹙眉道:“可是山路原本就难走,大雨中道路湿滑,便是我猪油蒙了心,叫兵士们打起火把走路,都会被大雨浇灭,却如何上山?”
“绳索。”萧易答道,“我背着绳索先爬上去,沿途设下卡扣,兵士们便可以沿着这条索道摸索上山,有绳索保护,既不会走错方向,当真一脚踏空时,也可有所凭借。大帅以为如何?”
哥舒翰望了望他的腿:“你的伤……”
萧易笑了笑:“不打紧,皮外伤而已。”
哥舒翰哼一声:“皮外伤?白日里还痛得爬不起来,现在和我说皮外伤?你这个样子,走路都不稳,怎么爬山?”
萧易慢慢敛起笑容:“只能是皮外伤。”他的右手垂到大案下面,一枚光滑温润的玉璧滑落在手心,萧易用近乎虔诚的动作轻轻抚摸这枚玉璧,语气不知不觉间软了下来,“大帅,末将并不是故意求死,末将还想活着回到长安。如果大帅有别的法子取下石堡城,末将也不会自不量力跑来自荐,但现在时间不等人,如果限期内打不下来,节帅、您、还有末将,谁都活不成。此时不动,就是死,动了,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