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谈论书法,我自然来了兴致:“近来一直在写,这还是第一次用来写呈文。我正要请你品评,看看哪里还不对?”
宋然虽无特别喜好,然而博闻强记,鉴赏能力很强,边看边道:“那属下便乱说一通了。殿下其实已深得个中精髓,一眼看去确实颇有柳公风骨,只是柳体不像别的字体般讲究横细竖粗,笔划较为匀衡,殿下日后注意这点便是了。”
我掴掌笑道:“我说怎么总觉什么地方不像,果然还是宋大哥眼力精准。”
我又写了几个字,听到宋然点头说“不错”,不由越发得意,兴高采烈道:“以后批阅公文我便用柳体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然轻笑了一声,不过马上又皱皱眉头恢复了常态,我困惑地看他一眼没理他。
说来也怪,虽然我能够逼真地模仿多数名家的字体,却很少能融入我自己的风格中。我的字太过飘逸,倒像足了我自由散漫的性子。
一个统帅千军的将领还是写苍劲有力的字体更令人信服,因此凡是公文往来我从来不用自己的字体写字。能辨认出我真迹的人是少之又少,以至于很多时候都被怀疑某些公文是否是我亲笔批示,对岸的魏军就更是分辨不清了。
我将写好的呈文封好,叫来信兵命他秘密送往建康。随口问道:“宋大哥觉得罗厉此人如何?”
宋然迟疑了一下道:“罗厉来者不善,殿下对他要格外小心。”
我不在意道:“大印都交了给他,还要如何?我看罗厉还是有些能力的,只要无碍南越大局,别丢了荆襄就是了。”
“殿下,你可知楚相一直是站在你这边?这次的和亲,我南越方面名义上便是楚相做媒,太子殿下不会乐见其成的。”
我打个呵欠:“楚尚庸这老狐狸不过见风使舵罢了,朝中的事我懒得管,不是还有你义父和我三弟嘛。皇兄已是太子,皇位迟早是他的,我操什么心。”
宋然深深地看我一眼:“殿下,你果真不想与太子殿下争权么?我想三殿下也会支持你的。”
我看着他笑道:“我不是把你安排在罗厉身边了么?皇兄若想要分我兵权也没那么容易,这都是一刀一枪换来的。何况他压制我有什么好处,他安安稳稳的准备做皇帝,我替他冲锋陷阵岂不更好?”
“殿下……”宋然还待劝说,被我止住了。
我正色道:“我虽不甘被皇兄压制,但南越如今不比以往,怎禁得起萧墙之乱?更何况皇兄还不算昏庸之人,我何必挑起事端给北魏可乘之机?”
可能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宋然陷入了沉思,我又忍不住打个呵欠,向他道:“那些事想也无用,又何必费心。明日便要分别,宋大哥今夜可愿与我抵足而眠?”
宋然语气有一丝僵硬:“殿下若觉疲倦,便请先行歇息。”
就知道他会推辞,实在太困,我不再勉强,站起来一个人向卧房走去。从前我经常与宋然彻夜谈论兵法,困了便和衣而眠,从不顾及身份,不知何时起他却开始刻意回避于我。
“殿下!”宋然突然叫住我。
“何事?”我已经困得摇摇晃晃了。
“殿下可否上书皇上,回绝了这门亲事,继续留在荆襄?”
我差点撞在门框上,我没有听错吧?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然,我等待他的解释。
宋然大概也觉得不妥,不自然道:“殿下一切小心。”释释然便出了门。
直到躺在床上我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他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怎么还会说出这种话呢?不过除了战场上的事我向来不愿多费心思,明日再问也不迟。
本来只想小睡片刻的,谁知直睡到日上三竿我才醒来。
想到奉命出战的将士们正在流血流汗,我却自己偷懒,不由羞愧难当。顾不上埋怨侍从,简单梳洗一下,我直奔城楼,远远就看到罗厉站在城门上。他倒是积极的很。
我不动声色地走上城楼,正想找宋然将昨晚的事问个清楚,宋然却不在那里。
接着罗厉跟他的手下副将过来拜见我,我问道:“罗将军昨夜休息的可好?”
我昨天叫人送了一大堆文书到罗厉的住处,目的虽是让他尽快熟悉荆襄情况,却也是存心给他施加压力。
罗厉眼中满是血丝:“多谢殿下安排,休息的很好。”
我笑道:“是么?”
罗厉仍是僵僵的道:“是!”语气里却仿佛没了昨日的怨恨之意。
难道他吃错药了?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已备好行装,到时候自会出发。罗将军只管你的事,不必相送了。”
罗厉有些诧异,我不等他开口,又道:“我已奏请父皇让宋然做你的副帅,以后罗将军对荆襄军机何处不明,只管问他。”
我不去看罗厉的别扭神色,叫过旁边副将仔细问了战况。得知除了火烧粮糙时出了点意外,一切都在事先的筹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