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是一阵昏黑,我猛然咬紧牙关,闷闷地哼了一声。
耳中听得那人低声道:“别勉强,叫出来会好些。”
我已痛得无法回答,只是将手指用力掐入手心,生怕再次失去意识,叫出声来。可惜只来得及掐了一次,已经被人粗暴地掰开手掌,接着十指与那人的手指牢牢扣在一起,动也动不了。
说不清这是怎样的折磨,烧灼般的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一切感觉消失,只剩了连绵不绝的疼痛。唯一还意识到的,是指间那几乎挤碎我骨骼的力度一直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仿佛永无休止的酷刑终于到了尽头。疼痛抽丝剥茧般渐渐停止,我虚脱地软软松开手指,仿佛连呼吸都没了力气。
微微张开眼fèng,隐约看得见一个蓝衣少年从我身上拔出一根根银针收回锦袋。
有人轻声道:“凭潮,你出去吧。”
一人出现在视线里,他面容严肃,头上的金冠闪闪发亮,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他伸手掩起了我半敞的衣服,又拉过一条棉被替我盖上,做完这些以后,便站在床边不动,似乎拿不定主意要说什么。
我别开视线,低声问:“天亮了么?”
“亮了好一会了。”他答。
“谈妥了么?”
“已经将他们送回海门帮了。”
我笑了一笑:“我想也是。”
“凭潮正在试着疏通你各处经脉,这些天你可能都会像今天这般煎熬。”
“这个我猜到了。”
江原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要见公孙叔达么?他还有三五天才动身,可以叫他过来。”
“算了,没什么要说的,我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淡淡一笑,“倒想知道殿下怎样跟他交代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他虽不情愿,得知你的伤势后,还是同意让你留下。”
我笑:“即使不知我伤势,殿下要留,他还能不同意么?”
江原眸子幽深:“如果不是你伤得严重,我不会强留你。”
我点头,讽刺地一笑:“可惜,我无法验证你的假设。现在我已经被你搞到无处可去,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江原沉静地看着我:“我府内可以自设官属,你曾在我船上做过掌簿,如今可以做我府中主簿,只管帮我起糙些律令,这对你应不是什么难事。”
我缓缓抬手,对他施了一礼:“多谢殿下赐职,没想到小人有生之年还能做个从五品的官儿,而且是一步高升。”
江原微皱眉:“你不要这样,我并没打算强迫你。北魏律法中有明定,凌辱打骂无罪囚犯,最多鞭刑十五,罚银十两。而八品狱官擅自逮捕六品以上官员,并加以冒犯的,却可以判处流放甚至极刑。”
我垂下眼,微微地笑:“你误会了,殿下留我是为了救我,封官是为了替我报仇,如此苦心,我还要显得不情不愿,岂非太过矫情?”
江原轻轻一哼:“我尽力救你,你却在用力躲避,这一句情愿,倒更像是讽刺。”
我使力撑起身子,向他笑道:“既然有些事用尽努力也无法改变,那我不如接受。只请殿下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别再以为我可以做你的玩物。”
江原面上有些冷:“你以为我拿你当玩物?”
“不然我想不出殿下为什么这样对我。”
江原一把将我肩头扣住,狠狠道:“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将你剖开,看看这躯壳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我淡淡一笑:“殿下何必自寻烦恼,你施救,我便接受,这样还不行么?”
江原微微恼怒:“你就从来没有一刻想过,我是出于真心?”
我愣了一下,接着低笑出声:“真心?我倒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江原目光沉沉地看我:“你还是记恨我?”
我抬头一笑:“本来有些,但现在想想,似乎该怪自己,谁叫我无力反抗,才几乎招来奇耻大辱。况且殿下几次三番的救我,于情于理,我又怎能反过来恨你?”
“奇耻大辱……”江原面色阴沉的可怕,“你果真是这样想的?”
“如果换作是殿下失去内力,被人强迫却无力对抗,你会怎么想?如果你绝望到只剩用死来反抗的境地,难道会认为这是一种恩赐?”
江原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笑笑:“不必误会,殿下自然没像孙膺那般将我逼上绝路。”
江原好一会才渐渐松开我,冷声道:“你也不要想歪,我从来没想将你当玩物,就算那日一时失了方寸,也是因为……”他突然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我别过头:“既然如此,那就当作一场误会,我会忘了它,希望殿下也不要放在心上,免得日后相处尴尬。”
江原凝视我良久,突然干脆道:“好。”话锋一转,又冷冷道,“但你若要日后不受挟制,就用实力说话。封给你的官若做得不称职,那就是你自取其辱,到时候别怪我下手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