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鼓声与人声响起,似乎有船只正在靠近。我乘乱将黑衣人拉到一边,沉声道:“魏国水军到了,还不快离开?”
只说了一句话,梁王已经横刀砍来,冷笑道:“铁证如山,还敢说没有通敌之嫌!”
我不答话,凝力挡住梁王刀势,带着黑衣人跃出舱外。却见海水已漫过甲板,打着梁王旗号的快艇正飞速靠近,船舷上弓箭林立。
波涛之上,船身愈发倾斜得厉害,一个个海浪迎头打来,海水瞬间将人浸透。我急促回头,看不见江原的身影,对面羽箭却已经漫天射来,甲板上几名黑衣人应声落水。梁王高声下令:“黑衣人都乃南越刺客,一个都不可放过!”
就在此时,耳边水声如巨雷轰鸣,大船在黑色的漩涡中轰然倾倒,急速向水底沉去。又一个巨浪打来,桅杆断为两截,情急之下,我拉住那黑衣人在船舷上一踏,飞身跃入水中。锐利的羽箭从身边擦过,战船激起的巨大激流几乎将我二人冲到海底。
我牢牢扣住那人手腕,避开四周碎裂的木板,在令人窒息的海水中随波逐流,渐渐远离了梁王水军的势力范围。
海水在口鼻间徘徊,咸腥得令人作呕,我一刻都不敢放松,辨别着日头的位置,一直随着潮水向北游去。蓬莱以北有许多无名的小岛,只要能登上去,就可以暂时躲避梁王水军的追捕。我攀住一块断裂的船板,拉着黑衣人在海面上载浮载沉。两人不知拼力游了多久,眼前一道青灰色的影子从海雾中清晰起来,那是露出水面的陆地,而梁王的战船和旗帜也终于消失在视野中。
我心头稍安,正想一鼓作气游上海滩,却蓦然发觉拉住黑衣人的手臂一沉,全身险些被拽入水下。回身才发现黑衣人正向海里沉去,他的蒙面早就掉落,露出青白的嘴唇,手指已经抓不住木板,完全因为我将他拖住才没有立刻沉没。我急忙用力托起他:“要上岸了,再坚持一会。”
他艰难地靠在我身上,声音低得像在耳语:“二哥,我不行了……”
我喉头一瞬间发紧,心里被揪疼得厉害,不觉怒道:“谁跟你说不行了?有我在!”
听到我的话,他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射出一点光亮,好像在为什么喜悦。他再次努力划动手臂,可是只抬了一下,就不再动,慢慢闭上眼睛。
我惊道:“三弟!”
赵葑努力地撑睁开眼皮,小声道:“二哥,我中箭了,箭上有毒……”
我一惊,这才发现他不是疲劳过度,而是整只胳膊已经麻痹。立刻托住他的下颚,拼命游向那片海岸。
然而没过多久我的动作就慢下来,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用完,那座看上去近在眼前的荒岛却还是远远伫立在那里。我记起当初被宋然射中以后,近在咫尺的道路也是那样遥不可及,不由狠狠地想,难怪梁王不着急追赶,他是要我死在海里,等着收尸。
又不知游了多久,但见日头已经隐隐西垂,我总算背着赵葑攀上那座无名海岛。
这是一座极小的荒岛,从这头一眼就能望到那头。我把赵葑放在一处稍平坦的地方,解下他身上的衣服查看,果然他上臂有道一寸见长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泛出狰狞的紫色。我撕下衣摆,紧缚住伤口上方,一口口为他吸出毒血。
所幸箭上的毒不算剧毒,也没有上行到心脉。等到毒血吸尽,赵葑的脉搏总算恢复常态。直到这时,我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仰面躺到一蓬乱糙上,看着雾气蒙蒙的天空,脑中居然一片空白。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我很快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发现天色已暗。急忙坐起来想要看看赵葑情况,却突然被人抱住了。我一愣,接着微笑道:“没事了?”
赵葑紧紧抱住我:“二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在做梦,都不敢跟你说话,只怕你不认我。”
我笑着按住他,又看了看他的伤口,确定真的无事,便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怎么得到梁王在船上的消息的?”
赵葑摇头:“我不知道梁王在船上,只是碰巧看到那条船落单,又估算船上人手不多,于是想乘机俘获几个人,打听一下岸上情况。没想到船上都是重要人物,梁王世子也在其中。我本想挟持他作用更大,怎么也没料到在这里竟能见到二哥,一时阵脚全乱,都不知道如何做了。”
我突然也不知该怎么问下去,沉默片刻才道:“我只听说皇兄夺了权,你带兵与他在城外对峙,后来的事一无所知。你们没有交战罢?”
“没有真的交战,毕竟母亲还在宫内。带兵到城下,也只是想讨一个说法,父皇还在位,大哥怎么能先做出这样的事?我当时以为你也在建康,不相信你会支持大哥的做法,一心想听你解释清楚。”
“你见到假扮我的关暮秋了。”
赵葑微微意外:“原来二哥知道他?”没等我解释,他已经匆匆续道,“向大哥提出要求后,我很快见到你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不久又收到了你的亲笔书信,说是事已至此,当以国家为重,要我服从大哥的指挥。我见笔迹流畅,与你平时信中的字体一致,于是信以为真。”
我立时明白那是仪真的手笔,却没有多言,只问:“后来呢?”